“哑巴,快把东西搬下来,要开演了,别耽误了演出!”戏团里的长工对着坐在后台看着角儿们化妆的少年喊道。
那个少年听到后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略显秀丽的年轻脸庞,若不是一道从右额划过的狰狞刀疤横跨右半张脸,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说不定也不会在这不大的戏团干着打杂的活。
少年起身去把演出的道具搬了下来,随后又走到戏台后侧,蹲下看着准备好的角儿们陆续到齐准备登台。
今天戏团要唱的戏是《浣纱记》。
“哎呀且住!前有长江,后有追兵,无舟可渡,如何是好!”
“打鱼哟!”
“呜呼呀,那厢有一渔船,待我将他唤来。”
……
少年听着台上的戏,回想起了自己的过往,当初好像听的就是这出戏。
在没有加入戏团的时候,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边有着带着自己长大的师傅。
自己是师傅在河边捡到的弃婴。因为天生是个哑巴被人遗弃,幸运的是,一个瘦小、古怪但又有些心善的小老头发现了自己并抚养自己成人。
小老头性格古怪,没有什么亲朋好友,也无半点子嗣,要不是捡到了少年,他那一身的功夫还传不下去呢。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拉着少年去听戏,本就没什么收入来源,偏偏每次听戏还都会打赏,当时的少年也不知道戏有什么好听的,只是看着台上的人唱着说不出名字的戏曲,台下的人看着演出,眼神中闪烁着惊叹,有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台上人演出结束后的开心是因为收到了打赏吗,那台下人的开心是因为演出的是喜剧吗?少年不解地去问师傅,可师傅的回答永远是“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师傅从小教着少年功夫,学的功夫以柔为主,讲究灵活柔韧,以柔克刚,用自身的柔劲发力,以此攻敌。老头教导着孩子从春到东,从婴儿到少年,虽说每日练功苦,但和小老头一起生活的日子还算温馨美好。
少年以为,在这乱世里学会了功夫,便能安稳度日,能和师傅就这安稳的过下去,可谁曾想,还未真正成人,却要学会接受分离。
从小陪伴的师傅因敌离世了,少年在这乱世里便仅剩下自己,活着的目标好像也就只剩下向仇人报仇。最终,少年用了几年的时间,以一只右眼和半张脸为代价完成了对自己师傅,对自己的交代。
少年看着仇人躺在血泊中,复仇的火焰曾在他心中熊熊燃烧,支撑着他度过无数个无眠的夜晚,如今,仇人的生命在他手中终结,那股支撑他的力量也随之消散,仿佛也抽走了自己的灵魂。
那晚的夜色很沉,窗外,夜色深沉,星光黯淡。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荒原,四周寂静无声,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
少年一路向东走去,为什么朝着东走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因为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吧,少年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座村庄时,少年听到了好像有人在唱戏,可能是回忆起了与老头看戏的时光,少年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哎呀且住!前有长江,后有追兵,无舟可渡,如何是好!”
“打鱼哟!”
“呜呼呀,那厢有一渔船,待我将他唤来。”
……
少年依旧不知道,台上人的开心与台下人的开心到底为何,明明这部戏讲的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被询问者已不在了,于是,少年走向戏班主,用手语比划着能否在戏团干个伙计,混口饭吃,自己也算是有些力气的。
班主同意了,询问少年的名字,少年却表示早已忘记,至此,少年留在了戏班里,在台后看着那些登台演出之人,唱着一部又一部的戏曲。
……
“日后若得仇报却,”
“建碑立旌报恩德。”
“且住!娘行投江一死,是非之地,不可久停,速速拉马走去。”
一曲终了,台上的人开始谢幕,台下的人喝彩连天,少年看着台前的这一幕,不知自己是否已经寻得了答案。
若自己能开口讲话,是不是也有登台演出的可能呢,少年妄想着。
台上的人陆续下来到后台卸妆,那位唱旦角的女子看到了少年,问道:“这么多年了,你的名字还是没有想起来吗。”
我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了,久到连我都忘了自己叫什么,只记得自己姓刘,因为这是师傅的姓。师傅离开后再也没有人会喊出我的名字。
少年摇了摇头,被喊去整理戏台的了。
站在台上,望着底下那一个个的座位,少年开始幻想,自己站在这戏台之上,唱着令人鼓掌叫好的戏曲,听台下人喊着自己的名字。那感觉确实挺好,少年浅笑了一下。
“诶!哑巴想啥呢,来收拾了!”有人叫自己了,少年听到后连忙过去搬道具。
这辈子是唱不了了,希望下一世,自己能开口说话吧,活的至少不要像这辈子的自己一样憋屈,如果能站在台上,至少也要让台下的人,记住自己的名字。
少年想到这又摇了摇头,自己又开始了,下辈子这种可笑之说,也就哄哄自己吧。随后跟着另一个伙计一起,搬着东西走进了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