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羽静彦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吓坂口安吾一跳。
“是有哪里不舒服么,是想喝水还是饿了?”
比梦境里年轻了许多的黑发青年仍然戴着那副圆框眼镜,暗绿色的双眼下是一片深深的暗色,看见少年一脸茫然地看过来,他强行打起精神,露出一个笑容。一阵急促的呼吸后,丹羽静彦渐渐平缓过来,看到这个时空的坂口前辈,他没忍住将目光落到了他的眼下——比「坂口安吾」更加明显的黑眼圈,怎么说呢,三个时间线的坂口安吾,似乎都有或深或浅的黑眼圈,但目前所见还是眼前的这位黑眼圈最重。
看见丹羽静彦茫然的眼神,坂口安吾像是这时才想起这是自己和织田作之助家的小孩子第一次见面,他便举起自己的手机,给丹羽静彦展示自己和织田作之助的短讯界面。
『坂口安吾:静彦已经醒过来了,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你看你能不能来一趟?』
『织田作之助:好,我马上到。』
“我是坂口安吾,织田君的朋友,过会儿织田君就到了。”
过会儿织田君要来医院?等等,一会他要做的事不能被织田作之助看见。
因为是难得的闲暇时间,梦境里「织田作之助」没有开「天衣无缝」的被动触发*,所以在看见「太宰治」给了丹羽静彦一枪时没能掩饰住自己惊愕的神情。
自杀是很需要勇气的,江户川静彦热爱生命,大概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和「自杀」这个词挂上钩,哪怕他的挚友「太宰治」是横滨出了名的自杀狂魔、热衷于研究这种各样的自杀方法。
时至今日江户川静彦仍在劝「太宰治」要热爱自己的生命。
中原中也对此的评价是:青花鱼热爱生命这不见鬼了?
「太宰治」的本意丹羽静彦明白,但他难以忘记「织田作之助」当时看见「太宰治」开枪的表情。
丹羽静彦本来想简单一点趁「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不注意直接捅死自己算了,这样也免得吓到朋友。
但他显然低估了「太宰治」的敏锐,他更怀疑「太宰治」完全清楚他的想法,甚至还特意帮他把「坂口安吾」也糊弄了,否则「坂口安吾」不会这么纵容自己带走「书」页。
把表情少的「织田作之助」吓成那样,不愧是「太宰治」。
简而言之,还是不要让织田作之助看见他的自残行为比较好。
“您好……坂口君?”丹羽静彦试探地喊了一声,得到坂口安吾“嗯”的一声后,他这才接着说道:“实际上我现在有点饿,可以帮我买点白粥么?”
身上是干净的病号服,丹羽静彦摸了摸口袋,很好,每一个口袋都空空如也,坂口安吾开始还不明白他在做什么,等看见他沮丧地耷拉着眉毛,有点忍俊不禁道:“一份简单的病号餐并不会花费多少,静彦你乖乖呆在病房里不要乱动,我现在就去给你买,本来在你醒来时没有给你准备食物就是我的疏忽,有什么需求就按头顶上的铃,让值班的护士小姐来帮你。”
“好哦,那麻烦坂口君了。”丹羽静彦乖乖应了下来。
坂口安吾便笑了笑,先凑近去看了眼他隔壁床位的太宰治——这家伙还没醒,脸颊通红,还发着低烧,整个人被厚厚的棉被裹了起来,一截细弱的小臂从棉被里伸出来,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针眼处都泛着青色。
“太宰还没醒,这几天季节变换,生病的人不在少数,医院有些忙不过来,在织田作之助到这里之前,就拜托静彦帮忙关照一下太宰君了。”
触碰到太宰治后,丹羽静彦和他一起陷入了昏迷,织田作之助捞起两人时,两个都浑身滚烫,坂口安吾迅速把车开来把两个病号都送来了医院。
一连输了一晚上液,两个人却都不见醒,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是无效化异能,首先排除异能影响,至于其他因素……只能等完全退烧后再看了。
说到这里坂口安吾就忍不住吐槽太宰治几句了。
太宰治落水前还在和织田作之助打电话。
「就在我经常入水的河边,完全不用担心他会逃走的!」
按照坂口安吾对太宰治的了解,这家伙绝对是自己入水,丹羽静彦刚认识太宰治不久、还不了解这个自杀狂魔的作风,于是跟着跳了河去救他。
谁能想到太宰治这家伙身上还有好几次伤口——他本来就受伤了,又在深夜入水,他伤口感染发烧致死就是活该。
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一商量,干脆包下一间双人病房,把两个病号打包留在了医院。
算是对太宰治一次小小的报复,太宰治讨厌医院,不过他昏迷了,就算反对也反对不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
等坂口安吾走后,丹羽静彦又确认了遍太宰治的情况。
主要还是怕太宰治给织田作之助打小报告,可能和异能有关,「天衣无缝」给了织田作之助敏锐的第六感,但他的性格使他不会深究这些,只要丹羽静彦表示自己不想说,织田作之助就不会问。
太宰治不一样。丹羽静彦不擅长隐瞒,他习惯了坦然面对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也习惯了被太宰治看穿,简单来说就是摆烂,这能瞒住太宰治才有鬼了。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避开太宰治。
现在太宰治还在昏迷,丹羽静彦又等了五分钟,织田作之助还没到。
「书」中的未来也没兑现。
这是取出「书」的最佳时机。
床头柜上有新鲜的水果,织田作之助的习惯是会把工具放在最趁手的地方,所以水果刀就放在果篮里。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小臂上仍然有异物感,丹羽静彦又看了眼太宰治的输液瓶。
这是最后一瓶,里面还有三分之二的注射液,在太宰治输完前足够丹羽静彦取出「书」页并写下「书」里记录的那句话。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差点忘了,还有笔。
丹羽静彦的目光在病房里逡巡。
Lucky,床头柜上有粗心的护士小姐查完房后遗忘在病房里的笔。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双人病房里有独立的洗浴间,丹羽静彦将水果刀和笔装进口袋,用力拉开洗浴间的门。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他把门反锁。
洗浴间里分为两个小隔间,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有点高的洗手池下面贴心地放了一个小凳子,一看就是织田作之助准备的,他把小凳子搬出来,垫在脚下。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洗手池上面的镜子也很大,特别适合丹羽静彦对自己使用「随心录」。
他从口袋里拿出水果刀,比划了下小臂的位置。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长大后的身体体型和他现在不一致,丹羽静彦摸了三遍,反复确认「书」页的位置。
织田作之助和他的朋友们都是港口Mafia的人,现场不能流太多血,血腥味也不能太浓,否则那三个人绝对会闻出来。
到时候用鲁米诺试剂涂抹,他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发现。
「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放轻松,就像梦里做过的一样,未来已经被改变了不是吗?」
丹羽静彦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对准他估算的位置。
「你看坂口君把他的短讯界面给你看,这和『书』里显示的画面不一样,你已经改变了未来,现在只需要取出『书』页,写下『丹羽静彦遇到了他的兄长江户川乱步』。」
而在这之前——
“「疼痛并不会令您困扰」。”
丹羽静彦与镜中那双翠绿色的圆眼对视,发动「随心录」的瞬间,锋利的刀刃割开他的皮肉。
出人意料的顺利——估算的位置没有出错,出血量也不大,丹羽静彦提前将水流开到最大,血液在滴落的瞬间被水冲散,腥味也没散开。
嗯,位置比预想中要浅一点,也是,长大后他的小臂更加粗壮,现在他的年龄还是太小了。
拿出「书」页后,他第一时间发动了「随心录」,伤口随之复原,冲掉水果刀上的血迹后,他用纸巾擦去水珠,把水果刀装进口袋。
那么,接下来就是书写。
不愧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bug异能道具,放进去是什么样子,拿出来还是那个样子。没有沾染血迹,也没有一丝折痕。
丹羽静彦跳下来,将「书」页在小凳子上铺开,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愿望。
「丹羽静彦は兄江戸川乱歩に出会った*」。
写下的文字发出莹白的微光——要成功了吗?
就在此时,门外有动静了。
“静彦?欸,怎么不在病房里?”织田作之助疑惑的声音传来,他显然听到了洗浴间里的水流声,静默片刻,突然提高了声音,“静彦,刚病好就洗澡非常容易感冒。”
织田君回来了!可「书」页的判定还没结束!
水龙头没关,它还在尽职尽责的放水,掩盖了洗浴间里丹羽静彦正在做的事,也给外面的织田作之助带来了误会。
丹羽静彦迅速把自己脱个干净,胡乱打湿了头发后他关掉水龙头,扯着嗓子说:“织田君我忘记拿换洗衣物了,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好的,稍微等我下。”
匆忙中丹羽静彦瞥了眼「书」页,不对,他的字迹消失了!
逻辑出错了!
他煽动蝴蝶翅膀影响到了未来?否则他的字怎么会消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找到了。”
快想想办法啊!织田君就要过来了!
等等,这么久了小九前辈怎么一声不吭?
“静彦你开一下门,我把衣服递给你。”
宽大的毛巾裹住了他的全身,丹羽静彦像是想起了什么,咬着牙,提笔重新写下愿望。
「システムがダウンし、丹羽静彦は再び時空の乱流に巻き込まれ、兄江戸川乱歩に出会った*」。
他停笔的下一秒,白光充满了整个洗浴间,与此同时,察觉到不对的织田作之助踹开门,洗浴间里却空无一人——
丹羽静彦消失了。
*
就算再来一次,丹羽静彦仍然觉得时空乱流像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也跟着一同旋转,幸亏坂口安吾还没回来,不然他现在吃的白粥早就吐了。
按照上次的经验,穿梭的时间不会太久,丹羽静彦把「书」页攥在手心。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书」页居然有了温度,像是有只手扣住他的十指,紧紧抓住了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手指的触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腰间也环上一条胳膊。
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哭泣,温热的泪水打湿他的脸颊。
“欢迎回家hiko,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