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书

繁体版 简体版
爱看书 > 本王已死 > 第10章 十

第10章 十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殿内安静下来,不闻一丝风声。晨光从窗沿倾泻如瀑,静静沉进地板上的木纹,像一汪凝固的寒金。

连雨年平静地与上首的帝王对视,摊开右掌,几无分叉杂线的生命线上蹿出一条半透明的细长影子,如无头游蛇,甫出现就冲沈青池摆出攻击姿态,若不是被连雨年揪着“尾巴”,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去,洞穿沈青池的要害。

饶是沈青池见惯大风大浪,看见这奇葩玩意儿也不禁一怔:“这是什么?”

“自然是陛下要同我聊的东西。”“土豆粉”在连雨年指间挣扎扭动,被他屈指重重弹一下才老实,蔫巴巴地耷拉下来,装成没有颜色的麻绳,只是身上仍然不断浮现一张张狰狞面容,冲着沈青池的方向张嘴咆哮。

沈青池捏捏鼻骨:“朕以为你带走的是先太子用两万余具尸骨养出的东西。”

连雨年淡定点头:“嗯,我觉得也是。”

“……”

沈青池问:“这东西于国于家于人……于社稷,有何用处?”

连雨年气定神闲地摇头:“草民不知。先太子和妖蛊教的高层兴许知道,前者已死,陛下只能从后者身上下下功夫了。”

沈青池托着下巴,对“丹澧”的习惯性猜疑褪去后,一些小小的好奇冒了出来:“它伤人么?若不伤人,养着当个宠物倒是很有趣……朕是说,很符合先太子的性情。”

陛下的欲盖弥彰学得挺好。

连雨年眼角微弯,笑得颇为慈祥和蔼,见沈青池眼睛一眯,马上又正色回答:“它伤人,旁人可能未必,但它一定伤陛下你。在弄清它的用途之前,还是让草民带着它,以免再惹出什么祸患。”

“嗯,那就如你所说。”沈青池沉沉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土豆粉”背脊上冒出的人脸,想起东宫地下那两万余具尸体,语气低了下去,“自昨日入宫以来,丹先生屡屡建功,帮朕厘清不少事情,更刻印桃木剑,护住了朕许多近卫、内侍和禁军的性命,居功至伟。”

“朕对有功之人向来不吝赏赐,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赏赐……”连雨年顿了顿,“草民乃世外之人,并无所求。”

他倒不是拿乔装相说空话,确实是没有想要的,或者说,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世上无人能给,这位天子亦不例外。

“无欲无求的人,朕不敢用。”沈青池起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在连雨年身前三步处站定。

通往望月台的小门半开,乍然风来,他的袖摆漫卷扫出一阵宁神香,青色旧衣上花纹疏落,有如烟云缭绕,一如他深得看不清的眼眸。

帝王的猜忌之心啊……

连雨年心下叹了口气,拱手道:“那陛下便为臣在京中置办一座宅子吧。”

“只是如此?”

连雨年想了想:“那再给草民配备一位川菜名厨?”

……跟这种人聊什么帝王猜忌。

沈青池无奈摇头,心情却莫名轻快,甚至轻笑出声:“好。先生嗜辣,朕再赏你十亩地,用来种植海椒。”

连雨年心悦诚服地行礼:“陛下圣明——陛下我还能种点别的吗?”

“……”

一国之君事情繁多,聊完正事后连雨年自觉跪安,不打扰他批阅奏折。

从安和殿出来,他找上择青,说明自己接下来的去向。

“先生要出宫看诡戏?”择青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色,“诡戏多半在夜里开台表演,先生这会儿去可看不着。”

“无妨。”连雨年摆摆手,“开场之前,我正好在京中逛逛,见识见识天子脚下、京畿之地的风土人情。”

择青微笑点头,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备好的钱袋:“这里面是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碎银、一两铜钱,丹先生收好。”

“嗯?”

“陛下此前吩咐,无论丹先生要做什么,只要不触犯法纪,都要予您便宜。”择青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连雨年手中,凑近了低声道:“陛下的钱,不是奴婢的俸禄。”

闻言,连雨年攥紧钱袋,上下一抛:“多谢。”

走出皇宫,越过“回”字形的护城河,河的对岸便是帝京百姓生活、居住的地方。

帝京被四条构成“十”字的主街分割成四块,东西两集市,南北两居住区,有诡戏表演的乐坊梨园等地都在东市,那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商业区。

连雨年出宫后的第一站就是东市。

身后有几名便装打扮的近卫跟着,连雨年没有甩开他们,见东市车马嘈杂、人流如织,还有意放慢了速度,避免他们跟丢。

反正他戴了面具,不怕被人看到脸再纠缠上。

这里实在很热闹,街道旁挤满了各种商铺,商铺前又有一层小摊,小摊之外还有挑着扁担四处叫卖的脚商,连雨年甚至看到了大白天卖烤肉串的异域人。

不过也是,帝京每双数日有宵禁,今天九月十六,夜里不能开张,也不怪人家特立独行。

连雨年想着,上前买了三串大烤肉,牛羊猪各一串,肥肉相间,滋滋冒油。

共计花费三十文,不便宜。

“客人您可别嫌贵啊!”长着高鼻梁深眼窝的异邦人官话说得可溜,“我这儿用的都是好肉,一串十二块,调料任放,做的是良心买卖!收您三十文,二十文是成本,剩下十文才是压口袋的钱,和其他便宜烤肉没什么区别!”

“嗯,我不嫌。买得起的人也不在意这个价钱。”连雨年手头有钱心不慌,探头看铠甲,“多撒点辣椒粉,我爱吃。”

“好嘞!”老板把烤串翻了个面,笑眯眯地打量他……脸上的面具,“来我这儿的基本都是老主顾,就好大块吃肉这一口,您这……嗯,面生,我免不了多说两句。”

帝京百姓见多识广,连雨年摩挲了下面具边缘:“你常在这里卖烤串?”

“每天。”老板竖起一根手指,“宵禁日就白天来卖,非宵禁日就晚上,除非刮大风下暴雨,一天都不歇。”

连雨年点点头:“那你知道这条街上诡戏唱得最好的是哪一家吗?我是外地人,听说京中最近流行这个,也想去听听。”

“啊,那你可就问对人了!”老板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东市一共有十二家唱诡戏的戏班子,各有特色。但要说谁家唱得最好,必定是挂靠在有家乐坊名下的古家班!”

“有家乐坊?”连雨年挑眉,“乐坊的名字就叫有家乐坊?”

“对,就叫有家乐坊。”老板咧嘴一笑,似乎经常被人这么问,熟练地解释道:“以前戏院乐坊分家时,那里是顾家乐坊。后来二者合并,顾家乐坊买下了不少戏班子,再用这个名就不合适了,索性改名为有家乐坊,又新鲜又恰当!”

“哦。”连雨年面露好奇,“顾家……不,有家乐坊怎么走?”

“往前直走,出了路口向右拐弯,靠水靠桥,门前有棵柳树的那家就是。”老板拿起烤好的肉串递给他,“您的肉串,拿好,小心烫!”

“多谢!”

片刻后,连雨年坐在有家乐坊的二楼包间,用精致茶点和水果佐肉串,看台上演员唱戏。

奉茶婢女端着托盘走上前来,盘子里装着一枚玄色玉牌,牌上刻着“首一”二字。

“客人,这是您的票牌。”婢女说道,“今夜子时持此玉牌上三楼,可以入场观看诡戏。”

连雨年拿起这枚花了自己……不,花了陛下五百两的票牌,指腹摩挲过去,极似玄玉瓮的材质手感令他眯了眯眼。

“今夜的戏目是什么?”

婢女垂头:“?武魁斩鬼?。”

……

子时初刻,连雨年登上有家乐坊三楼,向守在楼梯口的人出示票牌,被一名蒙面包头的侍从引到位置上就坐。

花沈青池钱办自己事儿,连雨年当然不会客气。他买的是视野最佳的第一排中间的票,两边坐着的不是富商就是高官,衬得荆钗布衣还戴了面具的他格外引人注意。

好在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刑部尚书许鉴,为他吸引了半数火力,加上戏台周边光线晦暗,大部分人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以免冒犯贵人。

许是诡戏性质特殊,戏台里点的是一种暗红色的蜡烛,光线幽冷黏稠,错落地打在戏台上,仿佛凝固的斑驳血斑。

戏台宽达五十米,置景是夜晚的山林,假山石间掩映一座破败的庙宇,红光照着那油漆剥落的青灰门槛,格外瘆人。

扮演武魁的演员在一片寂静中登场,身长七尺,膀大腰圆,面容颇为英俊,却被涂抹得面青嘴红,无需额外的装饰,看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阴森骇人。

“这是武魁斩鬼?”许鉴嘟囔,“看着像武鬼斩魁。”

连雨年本来还觉得心里毛毛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在他扭头看过来时立马捂嘴,低声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异界人不懂他的幽默,但懂此地无银三百两,许大人撇撇嘴,语气毫无平仄地“哦”了一声。

两人简短地交谈之时,台上已经开演了。

服装、模样各异的“鬼”流水线一般上台与武魁交手,招式精妙,武艺卓绝,却都不敌武魁的力能破巧,被一个个砍了脑袋卸了手脚,再扔下台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鬼”穿着人的衣服,却都长着兽头,而且都是从破庙里面出来。

武魁打败一只“鬼”,破庙顶上字迹斑驳的牌匾就碎一块,仿佛它们是这座庙存在的根基。

没有唱词,没有剧情,只有精彩却一成不变的打戏。打到精彩处,场中也无人叫好,只有拳风腿劲划破空气的锐响,衬得场下静得离奇诡怖。

一种不可名状的氛围流荡开来,拨颤无声的诡谲旋律。连雨年只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慢慢跟着乱了调,耳边长长地拉开一圈耳鸣尖啸,产生类似坠入深海、与世隔绝的阴晦恐惧。

原来如此。

连雨年若有所思地想,所以才是“诡戏”,而非“鬼戏”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