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君愣了，然后在心里再次不可置信地哇塞两声。

不出意外，弹幕又开始飞快地刷了起来：“笑死我了，好搞笑，主播我们不再催你喝药毒嗓子了，你的毒药就在面前呢，嘴欠了就跟人家聊两句，妈呀告诉我老婆一声我不去投胎了［泪奔］，先追完这俩直播再说［抓狂］。”

嘴毒只是我的保护色，再说我毒倒了零个人好吗？不懂。不懂。

“这个怎么…怎么换了个画面？又换了一天吗？”俞元璟问。

晏时君：“嗯，换了，不然怎么叫切片呢。”

视频略过上课的场景，直接跳到白日里六人抱着椅背围坐在一起，个个神情紧张、唇轻抿。

阳台窗帘没拉，门也没关，阳光轻而易举地掠过玻璃门洒在瓷砖地板上，染得宿舍处处温馨透亮。

不过如此令人惬意的时刻，几个人却剑拔弩张。

还是B哥率先夺下一杀：“你说啊，为什么总是不叫我们？上次你说起晚了，结果是你那天下午早就起了，起来还去做了个兼职，就这你都不愿意叫我们，怎么着，合着我们室友是不值得你叫呗？就想看我们迟到呗？”

他刚说完晏时君就倾身向前，拍了拍俞元璟的肩，急道：“快快快，加帧，加帧。”

俞元璟不理解但照做，手一按添了一帧，“确定吗？选哪个？’善’？”

“No，’真’。”

俞元璟：“……？行。”

拖移，点击，他点了那个蓝色按钮。

其实俞元璟很不理解，但他还是先保留一手，操作完转头看了眼弹幕，“你这弹幕可以调在视频旁边吗？”他嫌转来转去看麻烦。

“之前是，后来他们总骂我，眼不见为净就给移过去了，俞主播，”晏时君抿了抿唇，认真盯着他，说：“你也不想看见我被网暴吧？”

“你……”俞元璟拉长声线拖延战争，余音慢慢消失，他向后一靠，双手一摊，“我确实不想看主播网暴观众，调调吧。”

这么不客气？真把直播间当自己家了？好啊，当自己家好啊，真好。晏时君先是干呵一声，然后点点头，咬牙道：“调过来要扣积分的。”

“你很穷吗？”俞元璟是真心问的。他记得晏时君还有早饭吃，还吃的不差，房间摆设也挺齐全啊，虽然，虽然直播排名是倒数第一，但万一整体水平都很高呢？

“……我没有很穷。”

晏时君说这话时敛了神色，手伸出去捣鼓了几下，视频画面左下角便赫然出现个中方框，不算小，一行盛十几个字刚刚好。

这么一调，右边屏幕就只剩下了后台数据，曲线涨幅、观看次数一目了然。都红红的，上升期。

刚才经晏时君提醒加了那一帧后，这会儿弹幕已经刷了不少条，打眼一看还是那些熟悉的id，说的话基本都一个意思：盲猜就是这里。

俞元璟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理解但尊重，他看了眼倒计时，又过了快十分钟。

视频画面又变成了A独自一人背着包外出，其他室友打游戏的打游戏，吃饭的吃饭。

过了没五分钟，有人风风火火从外面冲了进来，似乎是刚运动完，额角沁了一层细汗。他蹭蹭额头，目光却落在A椅子底下——有张白纸。

“诶？这是什么？东西掉了？”手中纸被他哗啦一下翻过来，却在看清正面后愣住，“…赛事合格，特许批准？”

其他人听见这话也忙凑了过来，众人一通研究，终于明白这是A作为代表申请的专业比赛。

他们专业，但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

不知道正常啊，信息闭塞多正常啊。俞元璟心想，但他往后一看，又不说话了。

此时A慌慌张张又跑了回来，一进门对上几人的视线就傻眼了。他低头向下看，看见那张自己忘带了的批准书。

“吵起来了。”俞元璟平静解释着，“说是前几天问他比赛的事他说办不了、不清楚，问他是不是想背着他们自己加学分混奖状混奖学金。”

有条弹幕飘了过去，俞元璟一手撑着下巴，低头去看，顺嘴念了出来：“让晏时君发表下看法，他比较犀利、一针见血——你觉得呢？”

忽然被人转头这么盯着，晏时君还有些愣神，他垂眸跟这双亮盈盈的眼睛四目相对，咽口水，缓缓开口：“我觉得…”

“我觉得，”他唰一下缓过神，眼神都真挚了不少。晏时君打了个响指，语调轻扬：“我觉得快下班了，这就是一场善意的谎言，所以俞主播，再标记一帧吧。”

善意的谎言？搁哪儿呢？俞元璟边加帧边思考，下意识又去看弹幕。只是这次他还没看清一行字就浑身一酥。

俞元璟整个人都抖了个激灵，他感到耳后连着脖颈那一块儿的皮肤都麻起来。那里皮肤薄嫩，若是自然光下能清晰看见是如何烧起了一片绯红，带着一下又一下跳动的血管去感受这片灼热的温度。

但此时蓝色荧光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睫毛、发梢、毛衣上的茸毛都染着光，如同赛博游戏里正在加载的玩家n号，叫人无暇再注意他脖子上的羞赧。

操。俞元璟闭了下眼，很想很想骂人。他想问晏时君没事凑这么近干什么，往他脖子上喷呼吸又算什么，是不是有职场x骚扰前科。

“看，这……”

“你干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语调却各不相同。

晏时君刚指着画面中A椅子的位置就被俞元璟这么一质问给吓了一跳。

抿了抿嘴，他示意俞元璟看他指的地方，解释道：“你看他这个球根本价值不菲，还带签名，球可能是他自己买的，但你看他平时勤工俭学的模样，我更偏向于这是别人送的。”

“所以呢？”

“所以……”晏时君被他逼仄的眼神压得向后撤着身子，“还没到所以，他对室友的态度礼貌又带着自卑，还带着点儿嫉妒，我觉得这球是室友送给他的，所以他瞒着他们申请比赛一定不是B说的那个意思，而是正向情感。”

俞元璟仍旧盯着他沉默。

这咋了？我太装了吗？还是我说得太绕了？怎么这么看我？Why？？晏时君没辙，只好用鼻音轻轻“嗯？”了一声。

俞元璟终于开口了，只是转身时带着冷漠，他淡淡道：“知道了，但你先赔我点儿钱吧，精神损失费。”

“？”晏时君指着自己，诧异道：“我怎么了？哪儿惹你了？”

俞元璟：“你离我太近，未经允许就在我脖子表演了一次生物体内物质和能量的转换过程，我难受。”

“……？不是，”晏时君坐直了，说：“我跟你现在可是共享直播间的关系，退一步来说，我还是你房东呢，不至于如此绝情吧？再退一步来说…你不是说我跟你地球上那个前男友长得一样么？那我可以无偿扮演他几次，换你对我态度好点儿。”

说完他指指放肆嘲笑的屏幕，“他们都笑话我，”他又指指直播画面里带着土豆头特效的自己，“都丑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我的心酸，俞主播。”

俞主播不转头，俞主播毫不理睬，俞主播默默看完了视频最后一段，发现视频又从头开始播了。

哦，不能快进，但是可以看完一遍循环再看，那跟他刷网课第一遍不准快进后面随意有什么区别？

迟来的深情比……算了。

俞元璟提交了这两帧，两手熟练敲打起键盘，指骨明晰，敲得用力，尤其是最后一下回车键，像在泄恨。

屏幕中央出现个白圈转了两下，紧接着视频又抽离成了紫色卡牌，化作流星尾巴横穿屏幕、不见了。

下一秒，电脑上浮现出了几行白字：“恭喜主播提交成功，此次副本为B等级，积分计算中，请不要离开页面……”

俞元璟这才呼了口气，回头看着晏时君，客气一笑：“一，我不搞替身文学，二，如果你真想让我把你当成他，那你可能要赔个倾家荡产了，我非得坑死这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两秒，忽然，小音箱很不应景地传来一道烟花爆破声。

“咻～啪——！”噼里啪啦的彩色烟花在直播画面里化作满天星。

有人给他们送了礼物，能兑换成积分的值钱礼物。这是晏时君开播一个月零一天以来收到的第一份值钱礼物。

晏时君也不知是被礼物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是对俞元璟和他前男友的真挚情谊深深共情了，总之他眼眶一热，“…这、这么恨他啊？”

“不算恨吧——谢谢‘谈恋爱不如磕cp’的烟幕繁星，谢谢，要听主播和他前男友的爱恨情仇？每天开播准时蹲点送礼物？这个…这个不太兆，主播提起他就比较倒霉，听后男友的故事可以吗？”

“……”晏时君脸色奇怪得要死，他沉默了半天，抬手想拍拍俞元璟的肩膀又没机会，只好等到屏幕上的积分加载出来后才喊他。

“看屏幕。”

两个矮得可怜的条形柱，左边蓝色，柱顶是个“真”字，注明“0.3”，右边绿色，“善0.6”。

俞元璟沉默了会儿，“别告诉我这就是一场直播下来的累积积分。”

“还有热度没统计呢，还有礼物呢，”晏时君伸出一根食指，“放心我们能破1。”

“……”好无力，好想土拨鼠咆哮。俞元璟捂住脸，发出痛苦的“嗯”声，拉长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