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东院正堂内,四个长辈坐在上首,林大郎,林五郎和林安澜三人站在中间,二到四郎站在两边,粗看之下,和县衙里升堂审问一般。
林五郎心慌极了,知道免不了一顿责罚,既觉得委屈又有些害怕。
堂内一时五人说话,林大郎站在林五郎身边,感受到他的慌乱,率先站出来说:“今日之事,皆因滔而起,也是滔拜托五郎和澜娘想办法的。请爹娘叔父叔母责罚。”
林易说道:“你是遭了无妄之灾,况且你定不知道他们会出此下策,是否?”
说的是没错,可此时源头在他,林大郎想再说些什么,被林智挥手打断。
“大郎虽然无辜,却也不能不罚。就罚你正常功课时间外抄写十遍?仪礼?,需字体工整无错乱。半月后交给我。”林智说道。
林易会不会罚林安澜,林智不知道,但肯定会罚林五郎。
林大郎确实是无妄之灾,但他说的也没错,如果不是因为他,林五郎也不会想着去捉弄向静。
一家人需同担荣辱,即便是小事,也要有所体现。
这件事,林大郎要一起受罚,不然有损兄弟和睦。
林大郎心下稍安,低头称是认罚。
抄书嘛,虽说时间有些紧,但并非不能完成。也可趁机复习的内容。
林五郎听完更慌了,大哥竟然被罚抄书,那他的惩罚估摸着也免不了和抄书有关了。
在他看来,错是他和林安澜犯下的,林大郎是受了牵连,都被罚这么重,他未来不得把手写断啊!
林易见林智如此裁决,也不反对,而是对林智说道:“大哥罚了大郎,也一并惩处了五郎吧。”
林五郎低下头,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五郎,你就把?论语?泰伯篇和子罕篇抄写五遍吧。”林智也不推让,沉吟了一会儿说。
林五郎垂头应是。
还好还好,不是全篇。
咦?大伯好像没说什么时候交给他,是忘记了吗?
林五郎很快注意到林智话中的漏洞,但他并不打算提醒林智,忘说了更好,他就可以慢慢写了哈哈。
而林智当然不是忘记说期限,而是有意为之。
林五郎聪慧有余,毅力不足,需要人督促。让他自学?那进度和蜗牛爬没什么两样。
林智想趁此机会好好掰一下这性子。
林五郎若是不拖沓,一天一遍,五日内定能写完交给他。若是超过五日,六七日尚还说得过去,若是过了七日还不来交,林智内心冷哼,他会让五郎好好见识一下前太学博士的教学水平和严苛手段。
林大郎和林五郎的惩罚大礼包已送到手,接下来该林安澜了。
林智目光触及正用一双湛黑眼睛看他的林安澜,脑海里回荡起林安澜在园子里说的那番话,犹疑不定。
林五郎确实是因为林大郎的事而想了歪点子,澜娘才这么小,应是不会说谎才是,那她做坏事是因为对祖母的孝心,对她加以惩罚,林智非常下不去手。
林五郎偷瞄一眼大伯父和他爹,再看一眼妹妹,心一横,站出来说道:“坏事是我带着妹妹一起做的,她什么都不懂,能不能不罚她?要是罚,就都罚我吧。”
说到后面,林五郎声音低了下来。
虽说今天受到的惩罚低于预期,但自己主动要加惩罚,对于林五郎来说,需要太多勇气。
周佩宁隐约听到小儿子主动让罚他,过于惊讶,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林五郎以为是自己声音太小,咬咬牙大声说:“我说,要罚就罚我,别罚妹妹!”
话音落下,林五郎闭上眼抬起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让坐着的四人有些想笑。
林智有些欣慰,心里决定对林五郎原本的计划放宽两日期限,若是拖延不过分,他松松手也就过去了,不再另罚。
“那五郎你说,要怎么罚你?”林智问。
林五郎咽一口口水,小心伸出一根手指,试探道:“罚我多抄一遍泰伯篇和子罕篇?”
林易轻嗤一声,刚觉得他有担当,结果就这?
林智笑着摇头:“一遍?太少了。”
林五郎鼓起勇气说:“不少,一点都不少。出主意的是我,挖蚯蚓捉虫子的是我,最后往静表姐裙摆上放虫子的也是我,妹妹只是看着,什么都没做。”
林五郎说得振振有词,全然忽略最后若不是林安澜吸引开向静的注意力,他的小动作保准被向静提前发现。
“澜娘不是主犯,确实应该罚轻些。但你现在是替她受罚,理应多加一等。就罚你多抄…”林智说着,伸出三根手指,“三遍吧。”
林五郎:……
五遍加三遍,就是八遍了!好多啊!
“是,泓认罚。”林五郎低声道。
“五郎可后悔替澜娘受罚?”林易问道。
林五郎摇头。
“不后悔。”
林安澜偏头看向林五郎,心里暖暖的。
她还是头回被哥哥这一角色这么维护,这感觉,真不赖,就凭林五郎今天的行为,她以后有什么好事会先想到林五郎的,以做回报。
虽说她并不怕被罚,在决定帮林五郎实现计划的时候她就知道长辈们肯定会罚他们,作为一个成年人,她有为自己行为担责的能力。
不过林五郎替她受罚,她还是有些感动的。
得到林五郎的答案,林易欣慰点头,看向林安澜,说道:“澜娘,你哥哥替你受罚,是他做兄长的有担当,但你日后也需谨记,这类事,不可再做,捉弄吓唬他人是不对的。虽说情有可原,但不该做的就不能做,知道了吗?”
林安澜认真点头,说道:“知道了。”
林易略微一犹豫,还是决定问出来:“澜娘,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和你五哥一起捉弄你静表姐?”
其余人均不解。什么为什么?澜娘这么小,肯定是五郎带她做什么她就只能做什么啊!
但林易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如果林安澜不愿意这么做,不仅不会参与林五郎的计划,还会劝他。
所以林安澜会参与其中,肯定是她也想吓唬向静。
林安澜眨巴几下眼睛,才说道:“因为静表姐不孝顺祖母。”
她并没有撒谎。
她在初见向静的时候就不喜欢这个人,满脸小心思。如果是在平时,她不喜欢也不会做什么,但偏偏是在林祖母的葬礼时日,向静穿得这么招摇,还满脑子想着勾搭林大郎。
林安澜并没有瞧不起向家门第比林家小,也不会因为向静的出身而觉得她配林大郎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若真有这个心思,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让长辈们提起,这才是眼下这个社会正常议亲的流程。
就算向静胆子大些,自己主动和林大郎表白,别人会怎么看不知道,林安澜作为现代灵魂,并不会因此就瞧不上她。
可最关键的就是这个时机和手段不对。
谁都知道林祖母过世孙辈要守孝一年,不能议亲,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耍心机,使手段。
林大郎如果上了她的这个套,岂不成了不孝之人,哪还有名声前程可言?
所以林安澜顺水推舟,协助林五郎做了坏事。
林易定定地看了林安澜一会儿,见她眼眸清澈,不像说谎的样子,自嘲自己多心,说道:“不管是何原由,以后不可如此行事。”
林安澜再度称是。
心想,或许是自己在园子里及时拦住林五郎说的那番话时机太好,让她老爹起了疑心,但她心里坦然,并未撒谎,也就随便抛之脑后。
事已至此,该罚的都罚了,说定了明日备上一些歉礼,让林五郎和林安澜给向家道歉,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虽说向静不会再回来,但态度还是要摆出来的。
至于向家会不会拿着这件事不放,他们想法一致,他们孩子也罚了,歉也道了,医药费他家全出,若是向家还揪着不放,那他们就要好好说道说道向静的衣着是否妥当,向家是否真心来吊唁一事了。
堂内氛围一松,吴月皎看着林五郎说:“五郎爱护妹妹,勇于担责,该有奖赏。”
林五郎眼前一亮,想都没想就说:“那我是不是不用抄书了?”
说完反应过来,恨不得把刚说的话再咽回去。
吴月皎一顿,制止住眉头一横准备训林五郎的林智,说道:“你做错事,该罚,但你勇于担责,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该奖,这是两回事。所以,书也要抄,大伯母的奖赏你也能拿。”
奖罚分明,如此教育家中子弟,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林五郎乖乖行礼,口称受教,眼睛期盼地看着吴月皎。
“中秋时我娘家送的节礼,内有一件髹漆的短弓,做工尚可,给你拿去练射箭。”吴月皎说道。
林五郎一听,差点原地蹦起来,触及林智严肃的视线,才勉强稳当下来,兴奋地行礼道谢。
林五郎性子跳脱好动,早就对弓马骑射感兴趣,但林智和林易一致认为他要是早早接触了骑射功夫,会荒废学业,所以一直没让他学。
这次吴月皎以奖励之名给林五郎短弓,两兄弟也没说什么,君子六艺肯定是要学的,林五郎翻过年十岁,也是时候开始学了。
满足完林五郎,吴月皎又说:“澜娘有孝心,也该奖励,就给你一套十二生肖的泥叫叫吧。”
林安澜道谢,行完礼又觉得太淡定了不像小孩子的表现,遂咧开嘴巴笑起来,露出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
至于泥叫叫是什么,林安澜没听过这个名词,也不是很关心,玩具对她没什么吸引力,反正道谢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