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日转眼就到,早上一家人先在自家祭拜过林祖母,简单吃了早饭,便出发去往族中林氏祠堂。
他们到的时候,祠堂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还都不闲着。
男人们摆放桌椅,妇人在临时搭建的厨房忙碌,洗菜切菜,为中午饭做准备,老人们聚在一起说话,孩子则你追我赶笑闹玩耍。
林家人刚刚靠近,就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林家人甫一出现,周围声音顿时一静,众人都看过来。
林族长和几个族老看到林智和林易带着家人过来,连忙起身迎接。
见族老们和他们说起话来都有些手足无措,也不敢直呼他们的名讳,林智笑道:“我字文渊,我弟弟字清远,诸位都是长辈,叫我们的字即可。”
农家人没有什么字不字的,平日里称呼村里人连名带姓得喊也没觉得什么,偏偏对上这两兄弟就觉得直接喊名字很不尊重。
几位族老听到林智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纷纷文渊清远地喊了起来,二人一一应下。
二人又分别介绍自家娘子,吴月皎和周佩宁也不多话,冲几人微一行礼。
族老们手忙脚乱地回礼点头,不敢多看两人。
族长连忙叫来自家媳妇和儿媳,让她们和二人说话。
林易又依次介绍站成一排的几个孩子,林大郎带着弟弟妹妹行礼问好。
“我们头一回参加族中除夕聚宴,有什么不懂的规矩,还请族长提点。”林智拱手道。
林族长小时候也读过几天书,但和村民们相处惯了,习惯了说话直白,对林智这样的说话方式很不习惯。
林族长硬着头皮说:“没有什么大规矩,就是族里人一年到头凑在一起聚…聚宴,热闹些。”
妈耶,吃饭就吃饭,非说什么聚宴,都给他说结巴了,农家人能有什么规矩,就算有还能比大户人家多?
“我们带了些东西来,饭前当零嘴吃,还请族长见谅,守孝要忌嘴,我们家就自己准备了些饭食。”林易看出林族长的不自在,说话用词更加直白。
说完,让身后跟着的仆从把带来的东西都搬到附近桌子上,让族长自己安排。
都是些干果糖块和厨下做的素点心,农家人难得一见,即便是过年也只敢数着数买上一点给孩子吃。
族长指挥着人每个桌子上平均放一些,还多出一部分,便让人放到祠堂供桌上一部分,剩下的分给村里小孩子吃。
还没开饭就有好吃的,小孩子们欢呼雀跃起来,氛围也渐渐恢复林家人来之前的状态。
两个女眷有族长媳妇负责招呼,族长又让自己的孙子来带着林大郎几个一起去玩,见一排少年后面跟个小女孩,又唤来和林安澜大不了两岁的小孙女来。
林桃丫也就是林族长的小孙女满头大汗跑来,手里还捏着点心糖块,嘴里鼓囊囊的,含糊不清地说:“爷,找我干嘛?”
族长看看自家孙女,再看看林安澜,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这俩人,能玩到一起去?
还有,平日里也不觉得自家孙女这么邋遢啊,桃丫比起她上树下水泥地里打滚的小孙子们不知道干净了多少,怎么和林安澜站在一起,差别就那么大呢?
族长环顾四周,目光在小女孩群里逡巡,却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
要不,找个年龄大些的,又怕大孩子不耐烦带林安澜玩。
林安澜对桃丫伸出手说道:“族长爷爷想让你带我玩呢,我叫林安澜,你叫什么呀?”
“我叫桃丫,这点心和糖块是你们家带过来的吗?真好吃!走,我带你去玩!”桃丫看向林安澜伸出的右手,把左手捏着的点心塞到嘴里,随便在衣服上抹一下,拉住林安澜就往小姐妹堆里跑。
林安澜猝不及防被拉走,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好在反应及时,也只好跟着跑起来。
这位小朋友,我只是想和你握手啊!
林安澜还没习惯古代社交礼仪,打招呼是不需要握手的。而桃丫看到林安澜伸出的手,没有握手概念的她自然以为是要手拉手啦。
族长还想嘱咐桃丫几句,却见两人风一般地跑开了,只好对林易尴尬一笑。
林易看莲心跟了过去,女儿也已经跟着桃丫到了小孩堆里,正被一群小女孩围着说话,也不担心,继续和族长说话。
林易丝毫不怕林安澜被欺负。他女儿年纪虽小,说话做事都比同龄人要成熟很多,再说,还有莲心跟着呢。
和族长媳妇说话的周佩宁也注意到林安澜的行踪,随即移开目光。夫妻俩这一刻思想同频,都不觉得林安澜会应付不来。
林安澜此时却被吵得头疼,一群小孩子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话,用着当地方言,语速奇快,声音还尖,她被围在中间,耳朵真是受罪。
林安澜数数在场的小孩数量,从腰间挂的荷包里掏出麦芽糖块来。果然,小孩子目光被糖块吸引,四周终于清净。
“我分给你们糖吃,你们一个个说话好吗?不要一起说,这样我一个也听不清楚。”林安澜携糖块以令众小孩。
孩子们安静下来,林安澜一个个分糖,先给了桃丫。
桃丫说:“对,你们别围着澜丫吵,都和她说话,她说不过来。”
林安澜分糖的手一顿,澜丫是什么鬼?
“我叫林安澜,你们叫我安澜。”林安澜说道,又想起家里人都叫她澜娘,补充道:“或者叫澜娘。”
桃丫把刚到手的糖块塞进嘴里,歪头道:“没错啊,我们叫女孩都叫丫啊!我叫桃丫,我大姐叫杏丫,二姐叫李丫。我们仨都是用果子取的名字。”
话音刚落,另一个女孩迫不及待站出来说:“我叫菊丫,我姐桂丫,是花朵呢!”
说着,还挺起胸膛,颇为自豪。
“我是燕丫,燕子的燕。”
“我是翠丫。”
……
小孩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说起自己名字,逐渐吵嚷起来。
林安澜捂住自己的耳朵,丫来丫去的,听得她头更疼了。
林安澜大声喊道:“停!”
声音渐渐消失,林安澜心累,感觉自己像在维持幼儿园纪律,早知道就不跟桃丫过来了,就跟在她娘身边多好。
“你们还是叫我安澜,我不想被叫丫。”林安澜坚定说道。
“可澜丫…呃…”桃丫觉得大家都这么叫,林安澜和大家不一样,多不合群啊,想要维持自己意见,但刚叫出来就收到林安澜的眼刀子,桃丫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孩子中间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我才是兰丫…”
林安澜闻声看去,见一个怯怯的小女孩缩在最后,脸上带着委屈,见大家都看她,后退一步低下头,开始啜泣。
林安澜:你哭什么啊喂,你愿意叫丫就叫啊,谁也没拦着。
林安澜走到她跟前,往她嘴里塞了块糖。叫兰丫的小姑娘猛地感受到舌尖传来的甜味,才止住哭。
“你是哪个兰?”林安澜问道。
兰丫一看就是个内向的小朋友,瞄了一眼林安澜就赶忙移开视线,低声道:“兰花的那个兰。”
“这就对了。”林安澜一拍手,说道:“虽然我们不是一个lan,但是都叫lan丫也不行,不知道喊的是谁。所以你还叫兰丫,大家叫我安澜就好了。”
小姑娘们一想也是,两个兰丫要怎么区分呢?那就喊安澜好了。虽然叫起来别扭,但多喊几次也就习惯了。
林安澜松一口气,好歹是摆脱了‘澜丫’这个名字。
林安澜拿着糖块掌控全场,大家也慢慢对她熟悉起来。
没多久,到了祭祖的时间,孩子们散开各找各妈去了,林安澜也到了周佩宁身边。
祠堂空间小,往年都是几个族老进祠堂祭拜,其他人在外面,今年族长让林智林易二人也进祠堂里面。对此林氏族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一系列祭拜流程过去,族长面对着族人,神情有些激动。
紧接着,人们就知道他为何激动了。
原来是林智和林易想在村里建学堂,请先生教村里孩子识字读书。
族长刚宣布完这一消息,底下瞬间哗然,都开始拉着身边人议论,其中几个少年更是眼前一亮。
林家湾没有学堂,要是有余力想供子孙读书的,都是送到隔壁的徐家村去。
徐家村是个大村,有钱的人家也多些,便设了村学,附近村子的孩子也收,只要教束脩都可以。
林家湾也有几户让孩子读书的,都是在徐家村上学。虽是隔壁村,但每天走路去上学,来回也需要半个多时辰。如果自家村子里就设了村学,他们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族长挥手示意安静,止住底下人的说话声,让林智来说开设村学的事情。
这件事本就是林智提起的,也和林易商议过如何修建,花费又要谁来承担。
修建学堂的费用,先生的束脩,不能只有他们一家出钱。既是村学,就是整个村子的事,每家每户都要参与进来。
他家可以牵头来做,也可以比别家多承担一些,但若是他们大包大揽,最初定能收获村人感激,但时日长了难免会被当做理所当然。
升米恩斗米仇,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们早就知晓。
所以二人一番商议,决定修建学堂的材料他们来采买,但村里每家都要出人工。
至于请先生的束脩,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也要承担一部分。这样一来,学堂可以建起来,村民多出一份孩子读书的花费,但相比原来,已经节省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