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脏话:“真他妈的无耻!”她如今已经完完全全认同高校长给爸爸下的定论了,他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想想往日里他那装得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再瞅瞅他如今这副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纤纤简直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都不出来。
那个郑主任似乎也不大赞成爸爸的说法:“韩主任哟,这形势可大不一样喽!如今您要是把这样的一番话就这么直愣愣地讲给一中的老师和学生们听,指定会被他们给撕成碎片!眼下在一中啊,谁要是敢说章玉的半句坏话,立马就会变成广大师生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今天用了比这缓和得多得多的话去说,都差一点儿被他们给打成马蜂窝啦!”
“哟,你是怎么说的?他们还真反了天了不成?”爸爸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郑主任颇为无奈地咧了咧嘴:“今天呐,就像您说的那样,下午两点,趁着高校长到市局开会的空当,我去了一中。艾副校长倒是把全体教师都召集到大礼堂了,可这个老滑头说什么也不肯打头阵,非要我亲自来讲这番话。说实话,我也担心他拿捏不好分寸,在他说了个开场白之后,我就硬着头皮亲自上阵了。我跟一中的老师讲:‘大家都清楚,从上周五开始,围绕着章玉老师的各种风波就一直在不停地在发酵,严重干扰了学校正常的教育教学活动,尤其是高一(1)班的同学更是深受其害,整整一周都没办法正常上语文课。而昨天在二路汽车站发生的那一幕,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种种迹象表明,章玉老师的死是自杀,具体原因还在调查当中。一直以来,有关他的各种传闻,不管是真是假,都已经给学校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也给组织上的调查增添了很大的困难。所以,为了能清清楚楚地还原事情的真相,也为了尽快让学校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维护学校的荣誉和形象,消除种种不良影响,从现在开始,请大家不要再谈论任何有关章玉老师的话题,由我们来负责调查并且平息外界的言论,请大家一定要相信组织肯定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纤纤不由得对这个郑主任心生钦佩,这一番话,比起爸爸那毫无掩饰的威胁可要高明太多了。爸爸似乎也对郑主任的这番言辞十分满意:“不错不错,这一番话,确实比我讲的那些妥当多了,称得上是冠冕堂皇。咋的,这都已经给足了这些老师的面子,难道他们还不买账?”
“可不是嘛!”郑主任长叹了一口气,“我话音刚落,一位五十多岁的男老师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紧不慢地对我说:‘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文琛,是学校语文教研组的组长。关于刚才郑主任的谈话,我想代表语文组袒露一下我们的心声。首先,我要说的是,章玉老师作为我们语文组的一员,尽管只从教三年,却是我们全组老师一致公认的教学水平最高、教学成绩最为显著的老师。这一点无需我赘言,去询问一下学生他的课堂受欢迎的程度,再查看他们班历次考试的成绩和高考成绩,大家便能一目了然。而且,他品德高尚,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绝无半分鬼祟苟且的行为。三年来,他始终以自己的学识和人品感染着每一个学生,给大家传递的皆是健康向上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不存在半点负面影响。这是我们语文组老师的共识。其他老师倘若有不同意见,尽可当场反驳。若没有,则表明这也是一中所有老师的共识,就无需组织费心调查了,那‘负面影响’四个字,也大可删去。’
“说到这里,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而在场的一百多位领导老师,竟无一人反驳。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再度开口:‘其次,针对上周五的那场风波,我记得郑主任您说的是‘围绕着章玉老师的各种风波就一直在不停地在发酵’。对于‘围绕’和‘发酵’这两个词,我实难认同。您将它们用在一个句子里,极易让他人误解为章玉老师是风波的挑起者和推动者。事实上,章老师既未挑起这场风波,亦未推动其发酵,反而是这场风波最大的受害者。他于这场风波之中,人格遭受了侮辱,尊严遭到了践踏,心灵经受了摧残,最终甚至丢了工作、丢了性命,我们又怎能忍心将‘始作俑者’这顶沉重的大帽子扣到他的头上呢?事实上,究竟是谁肆无忌惮地挑起这场风波,又是谁在其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导演了一出出闹剧,直至当下仍不肯罢休,这才是组织上应当好好调查的。只不过,你们,可有调查出真相的胆魄吗?’”
“放肆!”爸爸猛地一声怒喝,紧接着“啪”的一声,传来拍桌子的声音,“这个李文琛,难道想造反不成?”
“我觉着他还真有那个意思。”没想到郑主任竟顺着这个话茬接了下去,“更可怕的是,他这番话说完后,底下竟有不少老师在暗暗点头。李文琛老师习惯性地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第三,方才郑主任讲,这场风波严重干扰了学校正常的教育教学活动。然而作为教师,我们并未觉得学校的教学秩序受到任何干扰。我们没有少上一节课,没有少批改一本作业和一张试卷,学生也没有少完成一项学习任务,学校的任何活动都在正常开展与进行,又何来‘严重干扰’一说呢?倒是今日学校突然召集大家开这个会,致使不少班级正常的课堂教学被迫中断,给学校的教学秩序造成了一定影响。至于高一(1)班的语文课至今无法正常上课,责任不在学校,也不在高一(1)班的学生身上,更与章老师没有丝毫关系,而是在我们语文组的各位老师身上。因为我们谁都不敢接手章玉老师留下的这个班,他水平极高,讲课极其精彩,培养的学生能力也甚强,我们都唯恐自己教不好,砸了章老师的招牌,毁了学生的前途。我们语文组的老师都很钦佩章老师,也都在反思自身的不足,但这绝非对教学活动的‘干扰’,我们只是在追求更优的教育方式,为学生负责。今天,我代表语文组所有老师在此表个态,只要学校领导经过深思熟虑,不管指派哪位老师去教高一(1)班,我们都会绝对服从,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教好这个班,不辜负章老师打下的良好基础,也不辜负学校领导、老师和学生们的期望。’说完,他看了一眼周围语文组的老师,所有的语文老师都默默地站了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这是我头一次见到一中语文组的老师如此齐心。文人相轻,几乎每个中学的语文组都存在着不团结的问题,一中语文组的问题更是严峻。过去是组内相互明争暗斗,后来又将矛头一致对准章玉。谁能想到如今章玉一离世,他们倒是空前团结起来了。李文琛老师见大家都表了态,接着讲道:‘看来所有的语文老师和我的想法是一致的。那么高一(1)班语文教学的问题就能顺利解决了,组织上也不必在‘扰乱正常教育教学活动’上费心劳神地做文章了。’”
“这个李文琛啊,真不愧是教语文的。”爸爸愤懑且无奈地说道,“经他如此一解读,你那番看似毫无破绽的话,句句都难以立足了。”
“您以为他就此打住了?不,他还继续往下‘解读’呢!”郑主任叹息着说,“‘第四点,’他又说,‘关于章老师自杀的原因,您说组织上仍在调查当中,而我却认为这根本无需调查。章老师临终前,给柳笛写了一封信。虽说那封信被他自己烧掉了大半,可还剩了一个结尾。我想组织上想必也与我们一样,知道了这个结尾的内容。显而易见,章老师是为了维护柳笛清白的名誉以及美好的前程,不让她深陷流言蜚语的泥沼而无法自拔,迫不得已选择了这条道路。这便是他自杀的根本缘由,请不要绞尽脑汁把其他原因往这上面牵扯。说到此处,就不得不说一说郑主任您提及的关于章老师和柳笛的那些传闻了。自周五的那场风波之后,尤其是章老师去世以后,经过几日的沉淀与澄清,现已证实,这些传闻中所有涉及到的负面信息,统统都是荒诞无稽的谣言。我能够负责任地说,章老师和柳笛在学校相处的这三年,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柳笛对章老师细致入微的照顾,是基于对他的仰慕与敬重,而章老师除了接受柳笛的帮助,对她没有任何偏袒之处,甚至除了工作,他几乎不和柳笛多讲一个字。现今看来,这也是对柳笛的一种保护。所以,这三年,学校里未曾传出有关他们的任何绯闻,自然也就没有产生任何不良影响。至于高考及之后的一些事宜,我也敢断言,在学校里,他们依然没有任何不当的行为。即便是成绩公布后两人一同等录取通知的这一个月中,听收发室的李大爷讲,两人也只是在办公室默默坐上一下午,几乎没有只言片语的交流。至于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我未曾目睹,不敢妄加评论,但只想表明一点,从年龄和身份来讲,柳笛那时已然成年,而且已经从一中毕业了,她的任何行为,包括她的情感,她都有权自行决定和把控,他人无权干涉,更无权诽谤中伤。所以,真正给学校造成不良影响的,并非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感,而是那些满怀恶意的谣言。正因如此,我对郑主任您方才所说的那句‘从现在开始,请大家不要再谈论任何有关章玉的话题’持有不同的看法。如今,全校师生都对章老师的才华和人品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那些关于他的负面传闻,现在即便您拿枪逼迫我们去说,我们都不会谈论。而关于他的那些正面的言论,我觉得不但要说,还要大力宣扬,如此才能消除此前种种不良的影响。所以我认为不管是您,还是组织上,都不应禁止我们谈论章老师。更何况,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们,真的能够禁止得了吗?’”
“这个老狐狸!说了这么一大通,最后重点落在这儿了!”爸爸重重地“哼”了一声,“他这是想全盘打乱咱们的计划啊!就凭他一个小小的组长?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韩主任,这您可就低估他了。”郑主任郑重其事地说,“您有所不知,在这四点阐述完毕后,他还来了一个这样的总结:‘以上四点足以表明,从上周五高一(1)班那堂作文讲评课开始到如今的种种事宜,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是非对错大家自有公论,无需组织劳神费力去调查,也不必组织规定我们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我们身为一中的老师,自会维护学校的荣誉和形象,外界的言论,倘若没有居心叵测之人从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想必也能迅速平息。这是我个人的见解,并且,依我对我们组老师的了解,也能够代表他们的看法。’他稍作停顿,见周围的语文老师纷纷点头,这才继续往下讲,‘倘若学校其他老师持有不同意见,可以提出来共同探讨。倘若没有,那么还请组织尊重我们一中的民意,莫要介入此事,还是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如何搞好全市的教育工作当中去吧!’韩主任,你猜怎么着?他话音刚落,下面的老师竟然纷纷举手表示赞同。起初是语文组的老师举起了手,接着便是其他老师,而且大部分举得相当痛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有一部分人甚至把手举得老高,好像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令人心惊的是,咱们那几位视作心腹的老师,在众人的影响下,也犹犹豫豫地举起了手。最终,除了台上艾副校长外,所有一中的领导和老师,都把手举了起来。我望着那一条条举起的手臂,仿佛看到一片茂密的森林,在风中坚定地挺立着,彰显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又好似看到一支支即将出征的利箭,饱含着决心与勇气,准备冲破所有的艰难险阻。韩主任,实不相瞒,那时我真的有点发怵了,幸亏就在这时,艾副校长站了出来……”
“这个老油条,倒还清楚自己该干什么。”爸爸的语气里满是不屑,“这时候他要是不站出来,往后也别想有舒坦日子过了。”
“估计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站出来的倒是挺痛快的。”郑主任表示认同,“他先让老师们把手放下来,接着跟他们讲:‘作为学校领导,我得提醒各位一句,郑主任刚才传达是组织上的决定,身为教师,服从组织决定是应尽的义务。大伙可别被某些人给煽动了,意气用事可不行啊!’应该说这个时候,他能说出这番话,还算有点水平。可谁能想到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男老师站起来说道:‘艾校长,您别老是一口一个组织的来压我们。要是真是组织的决定,那就请郑主任把组织的红头文件拿出来,白纸黑字,再盖上公章,我们肯定遵守。要是没有文件,只是口头传达一下,那就说明这不是组织的正式决定,我们也有权利向组织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这并不违规,又怎么能叫煽动呢?’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其他老师的共鸣,大家纷纷要求我把文件拿出来。这我可上哪儿弄去啊!一个坐在第二排的老师大概瞅见我着急的模样了,居然用挺大的嗓门嘟囔了一句:‘我看这未必是组织的决定,说不定是某个人自己的小九九吧!’”
“这帮子老师,简直是给脸不要脸!”爸爸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咋的?那个艾宇宏就听之任之?”
“那他可没那个胆量。”郑主任接着说道,“不过他还是把话圆了回来:‘诸位,虽说尚未形成正式文件,但组织上的这个决定也是为咱们一中考虑。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