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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番外:苏文(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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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一路的舟车劳顿,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在开学前三天,回到了魂牵梦萦的燕园。

踏入竹吟居的那一刻,一股熟悉且独属于家的温暖气息,如同温柔的怀抱,瞬间将我们紧紧裹住。这一路积攒的疲惫瞬间如潮水般涌来,抽去了我们全身的力气。行李随手丢在地上,甚至来不及多瞧一眼房间,我们便一头扑倒在床上,没等头沾在枕头上便酣然睡去。一觉深沉安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第二天清晨,一缕清新淡雅的粥香,丝丝缕缕钻进了我的鼻腔,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我的意识。身旁的婉清也被这股香气唤醒,我俩在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对视一眼,刹那间,饥肠辘辘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婉清率先睁大了眼睛,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小子,怕不是又下厨了吧!”话音未落,她便一个翻身从床上迅速爬起,随手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匆匆奔向厨房。

我也紧随着婉清走进厨房。果然,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香喷喷的豆包和榨菜炒肉丝。海天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正专注地往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白米粥。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冲着我们打了个照顾:“爸!妈!昨天睡得还好吧!”

婉清三两步就跨到海天身旁,二话不说扯下海天的围裙,顺势系在自己身上,一把夺过碗和勺子,没给海天任何反应的机会,便连推带搡地把他从灶台边撵开。“谁让你下厨了?”她没好气地说,“在苏州干活没干够吧!回到竹吟居还不消停。我可把话撂这儿,海天,往后家里的活儿你一根手指头都不许碰。我可不能把我这宝贝儿子当小劳工使唤。”

“妈!”海天满脸无奈,眼中却带着笑意,“我都跟您说过多少遍了,我那是怕您和我爸不好好照顾自己,写信吓唬您呢!其实哪有那么累?不过活倒是真干了不少。我好不容易回老家一趟,怎么也得让我父母歇歇吧!”

“我看海天说得在理。”我坐在饭桌前,顺手拿起一个豆包,咬下一大口,“孩子该干的活就得干。还是那句话,幸亏海天从小没在你身边长大,要不然非被你惯坏了不可。”

“哼!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我还能把他惯成什么样?我就是要可劲儿疼他!”婉清一边碎碎念,一边手脚麻利地把两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轻轻放在我和海天面前,理直气壮地说,“我呀,能多疼他一天是一天。保不准哪天我没精力了,或者孩子不在我身边了,我想宠着他都没机会了!”

我拿着豆包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如薄雾般悄然笼上心头。海天倒是神色如常,他笑嘻嘻地把婉清按到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又递给她一个豆包,讨好地说:“妈!您放心,等您和我爸往后年纪大了,干不动了,我来宠着你们,如何?我带着您儿媳妇、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一起宠着你们,一大家子人围着你们转,把你们伺候得舒舒服服、妥妥帖帖的,好不好?”

婉清“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顺势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榨菜炒肉丝,放进海天的碗里,嘴里连声应着:“好好好!妈先好好地宠宠你,变着法儿给你做好吃的,把你的身体养得壮壮实实的,让你赶紧找个好媳妇,再给我们生一对双胞胎,最好一男一女,这样孙子孙女就都有了,热热闹闹的。然后啊,才能谈到重孙子重孙女呢!儿子,你这任务可不轻,任重而道远啊!”说着,她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海天的头发,眼神里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

海天立刻把胸脯一挺,学着样板戏中的战士那样,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吧,妈!就算克服千难万险,也要保质保量完成任务!”说完,他像下定决心一般,毅然端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粥,接着夹起一大筷子榨菜肉丝,大口咀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那为了完成任务拼命“努力”的样子,把我和婉清逗得哈哈大笑。婉清笑得前仰后合,眼角泛起了泪花,手指着海天,想说些什么却被笑声打断。我的笑声也爽朗而开怀,那萦绕在我心间,如薄雾般若有若无的不祥预感,也在这满室明媚的笑声中,悄然蒸发,无影无踪。

早饭后,海天拉着我们来到他的西厢房,拿出他父母送给我和婉清的礼物。他父亲送给我的是一大盒苏州极品茉莉花茶。海天郑重地对我说:“爸,我看咱们家茶室什么好茶都有,可独独缺了茉莉花茶。我也听说不少爱茶之人对它存有成见,觉得它难登大雅之堂,其实这是对茉莉花茶的一种误解。您不妨试着尝尝这一款,它是以顶级碧螺春为茶胚,精选三伏天里含苞待放的茉莉鲜花,历经多道精细窨制工序而成。我和我父亲都对它情有独钟,祖父晚年除了西湖龙井,就常饮这茶,据说它对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益还很有好处呢。咱竹吟居的井水甘冽清透,用它来泡这茶,想必滋味更佳。”

说着,他轻轻打开茶叶盒,缓缓递到我面前。我凑近细看,干茶条索紧结、均匀齐整,绿润的色泽上透着细密茶毫,宛如翠玉蒙霜。轻嗅几下,茉莉花香清幽婉转,悠悠然与茶香交织缠绕,恰似春日里花与叶的深情相拥,层次丰富,韵味无穷。海天见我轻轻点头,便拈起一小撮茶叶,将茶叶缓缓撒入我常用的一个白瓷茶杯中,紧接着提起茶壶,将准备好的煮沸的井水小心翼翼地注入茶杯之中。刹那间,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恰似春日破土而出的碧螺春嫩芽,重焕蓬勃生机,馥郁的茉莉花香也随之袅袅升腾,弥漫在整个空间。茶汤黄绿明亮,澄澈得如同春日暖阳倾洒的湖面。我忍不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入口,鲜醇甘爽之感瞬间在舌尖散开,花香与茶香相互交融,层层绽放,似一场盛大的味觉盛宴。咽下茶汤,回甘持久,良久之后,齿颊间仿佛仍萦绕着淡淡的芬芳。

我缓缓放下茶杯,眼中满是惊喜与赞赏,转头看向海天,不禁竖起大拇指,由衷感叹:“海天,这茶可太绝了!此前我对茉莉花茶确实了解甚少,也有过误解,觉得它用花香掩盖了茶叶本来的醇香,失去了品茶原有的意义。可今日一品,它的滋味竟如此丰富美妙,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说着,我又端起茶杯,对着光线细细打量那黄绿明亮的茶汤,轻轻晃了晃,接着说道:“这花香不仅没有掩盖茶香,反而与之搭配得恰到好处,相辅相成,入口鲜醇,回甘悠长,再加上咱竹吟居井水的加持,简直是锦上添花。难怪你和你父亲都喜欢它。海天,替我谢谢你父亲。”

海天微微一笑,似乎我的称赞和喜爱在他的意料之中:“我们苏州被称为茉莉花城,家家户户几乎都养茉莉花。我们家就养了好几盆茉莉。我们一家三口都钟爱茉莉花。苏州气候温和,茉莉花期悠长,从早春二月绵延至仲冬十一月,几乎不间断地绽放。我和父亲不仅爱喝茉莉花茶,就算品饮其他茶时,也习惯随手摘下一两朵茉莉花,放入茶杯之中。看着那洁白的花瓣在茶汤里缓缓舒展,让茶香与茉莉花的清香相互交融、彼此渗透,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柔和、宁静起来。”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变得愈发柔和,甚至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鼻翼微微颤动,仿佛正贪婪地嗅着那馥郁的花香,随后缓缓开口说道:“有时我总会忍不住惊叹,就这么小小的一株花,没有娇艳浓烈的色彩,却纯净得如同山间清泉,清新而又纯洁。它有着蓬勃无限的生命力,却从不张扬,只是默默地、持久地倾吐着那清清雅雅的芬芳。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清香,并不浓烈,却有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能沁入肺腑,悄然浸润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甚至将整个灵魂都浸透,似乎把世间温柔都揉进了这一缕缕清香里,无声无息地抚慰着我们那颗漂泊于尘世中的心。”

我静静地听着海天的话,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别样的光芒,不禁了悟地点点头:“海天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你对茉莉花的喜爱竟如此深沉。那些藏在言语里的珍视,都透着对它的偏爱。”说着,我的视线不禁转移到海天的书桌上。那里也摆放着一盆茂盛的茉莉花,翠绿叶片层层叠叠,其间点缀着数不清的白色小花,宛如繁星点点。每一朵花都尽情舒展着花瓣,悄然释放出一室的淡雅清香,丝丝缕缕,萦绕不散。我不禁再次感叹:“也难怪,你妈新养的那么多花里,你单单挑了盆茉莉放在书桌上。平日里看你照料它,浇水、施肥、修剪枝叶,样样细致入微,把它养得枝繁叶茂、花团锦簇。就说这修剪,每次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一分杂乱,不少一分韵味,想必是因为懂它、爱它,才这么得心应手。”

海天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噙着一抹温暖的笑:“我就说,走遍全天下,最懂我的还是我老爸。”

“那个老爸?”我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两个都是,真的,绝不掺假!”海天眨了眨眼睛,俏皮地一笑,那笑容如同书桌上绽放的那盆茉莉花,质朴而纯真。紧接着,他转身蹲下身子,轻柔地从一旁的行李中捧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缓缓走到婉清面前,轻声说道:“妈,这是我母亲给您的礼物。”

说着,他轻轻打开礼盒,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巾映入眼帘。丝巾选用苏州特有的丝绸,质地轻盈柔软,恰似春日里轻柔拂过的微风,泛着柔和而迷人的光泽。丝巾底色是柔和的月白色,宛如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洒下的清辉,纯净而典雅。

婉清带着几分好奇,小心地取出丝巾展开,映入眼帘的,是几枝盛放的鸢尾花。乍一看到那图案,我和婉清都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恍惚间,我以为是哪位艺术大师挥动画笔,在这丝巾上晕染出这般灵动的景致,笔触细腻精妙,令人拍案叫绝。仔细端详,才惊觉这是用苏绣绣制而成。针法繁复而细腻,紫色丝线被赋予生命,鸢尾花瓣的纹理与褶皱都被勾勒得栩栩如生,每一处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毫无针线堆叠的痕迹,恰似工笔画中的细腻笔触,婉转流畅。花蕊处用明黄色丝线点缀,恰似清晨的第一缕日光,为整幅图案增添了几分明媚与活泼。嫩绿的枝叶相互交织,蓬勃的生机扑面而来,整体不见丝毫匠气,倒像是一幅印象派的画作,以丝线为颜料,以绸缎为画布,完美融合了艺术的写意与工艺的精巧。整个图案简洁却不失高雅,色彩搭配清新和谐,透着一股浪漫而悠远的诗意,与月白色的底色相互映衬,尽显温婉雅致的气质,让人难以相信这不是一幅一气呵成的绘画,而是经由无数次穿针引线成就的艺术珍品。

婉清捧着丝巾,瞪大的双眼中满是惊艳。手指轻轻沿着鸢尾花的轮廓摩挲,感受着丝线的纹理 ,嘴里喃喃念叨:“这针脚,太绝了……”然后,她抬起头,指向海天淡绿色床单四角上那飞翔在云钩之中的四只仙鹤,转头对海天说:“这也是你母亲绣的吧?这绣活儿,真好啊!”

“没错,”海天点点头,脸上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我母亲总爱打趣,说自己这辈子,也就厨艺和这绣活还能拿得出手。她小时候在伦敦生活,回国之后,才拜在邻居阿婆门下学习刺绣。那阿婆可是姑苏城里赫赫有名的老绣娘,一辈子都扑在针线活儿上,经验丰富得很,晚年就收了我母亲这一个徒弟。听母亲讲,她刚开始学刺绣的时候,手笨得很,连针都拿不稳。我小时候有个小枕头,上面绣着一幅群鸭戏水图,那些鸭子被绣得活灵活现,每一根羽毛都根根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拍打着翅膀游起来。可母亲却笑着说,那原本是她想绣的鸳鸯戏水图,结果绣着绣着,鸳鸯的形态就慢慢走了样,活生生变成了一群憨态可掬的鸭子。阿婆看到后,又好气又好笑,实在看不下去,干脆亲自上手,帮她改成了群鸭戏水图。不过,母亲骨子里就有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劲儿,越挫越勇。那些日子,她日夜钻研针法,反复调配色彩,常常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坐就是大半夜。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绣活也越发精湛。后来,母亲被我祖父收养,就此开启了和父亲之间的默契协作。我父亲在绘画方面堪称全才,国画讲究的水墨意境,西洋画追求的光影色彩,他都能轻松驾驭,信手拈来。那时,父亲在画纸上挥毫泼墨,创作出各种精妙绝伦的作品;母亲则在绸缎上飞针走线,将父亲笔下的世界栩栩如生地复刻出来。不管父亲画的是国画里气势恢宏的山川大河、细腻入微的花鸟鱼虫,还是西洋画中色彩斑斓的人物肖像、绮丽风景,母亲都能巧妙地运用苏绣的针法,将其完美还原。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对刺绣的满腔热爱,以及对父亲作品的深刻理解。就拿这丝巾上的鸢尾图来说,也是我父亲先精心构思、挥笔绘就,母亲再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就凭借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技艺,母亲在姑苏城声名远扬。不少人出高价求购她的作品,甚至有人不惜一掷千金,可她却一幅都不愿卖。我知道,母亲和父亲一样,在他们心中,每一件用心创作出来的作品,都倾注了无数的心血和深厚的情感,是无可替代的无价之宝。这些作品可以赠送给珍视的人,承载着浓浓的情谊传递出去,但绝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更不能随意出卖。”

听完海天的讲述,我不禁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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