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白果果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家徒四壁。
田桑最终决定暂时将他留在身边。
树林里,白花花坟前。
她很意外。
跟灵友谈个心就有那么多人偷听。
也猜对了。
自己身边云深雾碍、危机四伏。
被她逮到的那两个衙差是姚颂派来的。
名目嘛,兼听民生云云。
离开前,田桑就拉那俩衙差去找了当地的里正。
跟他说了白果果的事。
并要求他帮忙找回白家丢失的所有物件。
明天一早,就回来清点。
少一件,她就带白果果去县衙报官。
那里正看两名衙差不说好坏,只得应下。
回到孙宅。
田桑便发起了愁。
白果果的事,她只想了一。
却忘了还有二、三……
最直接就是住宿的事。
她不敢去找孙晟。
于是想到了孙一丁。
那个一向待她宽容的孙家家主。
果然,孙一丁言语温和。
却没正面回应安置白果果的事。
反倒给她添了个助理。
将后厨打杂的春芹派到听风苑给田桑帮手。
她知道,那事最后还得着落在孙晟身上。
来到听风苑门口。
见到未风从另一条路来,正要进去。
他是刚办完孙一丁的差事回来。
“未风!”田桑叫住他。
几句寒暄后,就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
她将布包摊在未风面前打开。
里头是一块焦黄香甜的石蜜饵。
就是红糖做的米糕。
在那个时代,可是稀罕物。
还冒着热气。
这是方才去找孙一丁时,她赏的。
拢共四块。
一块给了丫头。
一块放在后厨了。
等她师父柳俊才从学堂回来孝敬他的。
她和老黑分着吃了一块。
最后一块,是从老黑嘴下抢出来的。
“有事求我?”
未风持剑绞臂,站在阶上埋眼看着她。
接着,便拿起那坨蜜饵一口塞进嘴里,“说吧,什么事!”
田桑不自觉咽嘴口水。
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有机会一定补偿!
她咧嘴一笑,说:“白果果记得吧?”
未风一边饶有兴致吮着拿过蜜饵的手指,一边点头。
“你家郎君看他一个人孤苦无依,所以大发善心决定将他留在身边了!他们姐弟原先在乡里就受人排挤,所以得找个既有侠义心肠,又有手段的自己人陪他回趟白家拿些紧要的东西!明早出发,个中细节,路上我让白果果告诉你!”
未风得意咧起嘴角。
忽又为难往院里头看一眼。
“放心,他那里,我去说!”
未风这就痛快应下。
正要进门,又被孙一丁派人叫走了。
未风一走,田桑又愁苦起来。
她艰难挪着步。
实在不知待会儿该如何面对孙晟。
正想着。
忽然看到未雨的身影在孙晟房里一闪而过。
她紧急追上去。
想着阎王难对付,磨磨小鬼也好。
可抬脚进门,愣是一个人也不见。
屋里没有,院里没有,药庐也没有。
连她自己的房间都找了。
还是没有。
她又回到孙晟的房间。
突然看到北墙上挂的那副画后隐约有亮光,一闪一闪。
她谨慎走近,掀开那画一看。
这不是那‘又一村’吗?
画后竟是扇门。
里头别有洞天。
有山、有水、有花、有树,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孙晟就在湖边倚着榻看书。
旁边放根抛了线的鱼竿。
未雨正提筐青草在南边的竹棚下喂一堆灰毛兔子。
这里春光明媚。
直映眼帘的就是木台外的那池湖水。
湖不大。
水清而蓝,水草丰茂,空气清新。
东岸植柳,柳旁绿草如茵。
草间有猪、有牛、有羊,远山有马。
它们都不曾被关在圈棚里。
西岸是一畦畦菜地。
有的田桑认识,有的不认识。
一阵轻风起。
吹动了湖面无数的粼粼波光。
鸭子、大鹅、飞鸟随风而荡。
扑棱着翅膀,将脑袋猛劲扎进水里,再扑棱着出来。
实在惬意极了。
湖对头是一座小山。
山外就是赣水。
远观其间有隙。
这池湖水就从那一指山隙中来。
好似水中隐士,不急不湍。
正是夕阳西下时。
远山一竖齐壁石棱间,那枚炙热的骄阳即将没入山体。
它要下班了。
一字白鹤从前掠过,也将归巢。
田桑小心踏上木台。
刚好迎上那波温暖的金光。
有黄白的小花飘落,时有奇香。
抬头望去,正是院中那株大皂。
眼下正是花期,鸟多虫子多。
她抬手接下几朵。
忽然看到面前有缸莲。
缸里有红鱼,鱼儿频频露头。
就等着树上的皂荚花落下来。
有只团胖的灰雀轻巧落到缸沿上。
嘴里也叼了花。
它一到,缸里的鱼就炸开了窝,争相往水面挤。
就像嗷嗷待哺的幼鸟。
而那胖雀,果真将嘴里的花扔到水里给鱼吃。
田桑惊喜道:“这胖鸟还挺聪明,知道将鱼喂肥了吃!”
忽然一阵鸭叫惊了田桑。
也惊了未雨。
是老黑追着鸡鸭跑。
结果,鸡上了树,鸭入了水。
它正撅个狗臀趴在岸边,急切的想下水追那鸭子。
“你们怎么进来的?”未雨放下竹篮走过来。
“走,进来的啊!”
未雨回头。
突然跺脚,一脸恍悟样,“哎呀,门没关,定是见到亮光了!”
田桑抿嘴微笑,慢慢走到孙晟身边。
探个脑袋往孙晟面前钓鱼的浮漂看去。
“会浮水吗?”孙晟盯着书,眼都没抬。
田桑没听懂,拧眉盯着他。
“哎呀,游泳!”未雨出来苦口解释一番。
还给她做了个动作示范。
“哦,不会!”
“抱着。”
孙晟突然从地上拿了根腿粗的三尺竹筒扔给她。
田桑刚接住,就被孙晟一脚给踢下了水。
扑腾了几下,吃了好些水才勉强稳当浮在那根竹筒上。
春日的湖水还是冷的。
田桑打着哆嗦,大吸了几口气,待心神稍稍稳定,指手就骂:“你,你疯啦!都说了我不会游泳,你什么意思?”
孙晟却不急。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
走过去俯身蹲在岸边,一脸阴诡。
“回敬而已,不是还有竹筒吗,慌什么!”
“我又哪里惹到你啦?”
“你说呢?”
“难道是昨天挨了打?我不是替你报仇了吗?”
“哪个要你替我报仇,我挨那板子还不是因为你!”
两人越说越激动。
到后面都是用吼的。
“放你娘的狗臭屁!都说我是神仙派来救你的了!你怎么不说你是扫把星投胎啊!”
“我,你无耻!你,你私德败坏,跟那姓戚的不清不楚,私相授受,害我差点被人冤枉杀人,你无耻!”
“你无耻,无耻你个大头鬼!你就剩无耻了吗?”
“你无耻至极!”
“好嘛,昨天公堂上你还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你的人,让他别惦记呢!到底谁无耻?”
“我那是怕连累孙家的名声,奴婢也是人,你本就是我的奴婢,我说错了吗?”
“我呸!”田桑用力打了一水花在孙晟身上。
“我,”孙晟本要‘呸’回去,但他是君子啊。
“你无耻!你没看出来那帮人一句实话没有吗?当心掉他们坑里死无全尸!”
“我死坑里也先拉你垫背!”
“你无耻!你……”孙晟吼得太厉害,嗓子干裂了,猛咳起来。
田桑觑眼看着他,目露凶光。
声气却缓和下来,“争吵解决不了问题,你不总是问我到底是谁吗?赖在你身边有什么目的吗?其实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本不想与你为难,你若真想知道,靠近些,我只说一遍!”
孙晟瞪着她,似信非信。
但看田桑落寞中带点哀伤的神情,他终归信了。
孙晟慢慢探头出去。
田桑慢慢浮水靠拢。
就那一瞬。
孙晟也落水了。
田桑给他拽下去的。
是的,她又骗了他。
“我,也不会水啊……救……”
那是孙晟心的呼喊。
两人共浮在那根竹筒上。
田桑趁其不备,只用一只手,亦或是两手交替着,便开始修理他。
接下来,湖里只见水花,不见完人。
又稀稀拉拉传出些咒骂声。
从岸上未雨、丫头和老黑上下左右随水中打斗各处飘忽的眼神可以看出,战况万分激烈。
激烈得未雨连救他家郎君的事都忘了。
最后,田桑成功上岸。
水里换了孙晟落汤鸡般漂浮在那根竹筒上。
未雨这才醒神。
拔腿过去,拿了竹竿,使劲往岸边扒拉他家郎君。
孙晟脸色惨白。
喘着大气想要对田桑说什么。
田桑冷得直发抖。
于是拿了孙晟放在榻上的薄氅披在身上。
转身哆嗦着对孙晟说:“不用你赶,老娘要自立门户!”
这句话毫无气势。
说完抖着两腿走了。
走前无意间瞄了眼山脚下的能自己转动的水车。
回头就将孙晟挂在岸边的鱼篓踢翻到湖里。
鱼篓里的鱼自然也就跑了。
已是夜幕。
慢慢走出去,才发现苑门口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婢仆。
田桑大大打了个喷嚏,对丫头说:“关门,放狗!”
而后从容走过。
她让刚过来履职的春芹去后厨要了热水。
回到药庐洗了热水澡,换好衣裳,就出了门。
她带走了戚威送的金银珠宝。
又让春芹拿些吃的。
提了灯笼回了翠竹山下的茅屋。
白果果正等在那里。
她有些头疼。
却仍照实对白果果说了实情。
可白果果非但没有失落。
反而很高兴。
他只道饿死都跟着田桑。
又指着田桑那破得不成形的茅屋说起他阿父以前是干木匠的。
手艺极好。
可惜走得早。
他彼时年小,没亲手跟着做几样。
但门道他是清楚的。
技艺也背得滚瓜烂熟。
只要稍加试炼,造个房子不在话下。
如此,田桑想要自立门户的‘门户’就解决了。
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
田桑竟从白果果的话中悟出了往后的康庄大道。
是战略。
她经后只提供战略。
田桑忽然满脸神采。
一把拍到白果果稚嫩的肩膀上,“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