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山这边的气温比市区气温低了快七八度，昼夜温差大，夏日里的夜晚，不开空调也是凉爽的。

白天几人安置好后在四周逛了逛，庄园很大，附近几乎没有别的建筑，采购相对来说不太方便，得开车到邬山外才行，所以有额外的需要得提前跟管家说。

但此外，只是吃喝玩乐休养生息，那各方面都能很好地满足需求。

裴千语更是在白天拉着两人疯玩了一阵，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恋恋不舍地回去。

裴陆行体力好，一天下来倒没什么。

谢灵基本和废人没什么两样，下半身不再响应。

晚上裴千语甚至还想找谢灵一起出去溜达，因为庄园附近还有一片湖，占地面积很大，且湖水清澈，属于可以下水玩的范畴。

附近又没有别人，很适合去玩一玩水。

“不去。”

谢灵拒绝得很干脆。

裴千语说：“求求你了。”

“不。”

谢灵冷漠无情。

“求求你了，谢灵，我可以给你拍照片，我是专业的！”

下午她就是这么骗谢灵出去的，但出的图……不好说是否是人类拍出来的，但好在还有裴陆行，从小调教的仆人自然比半途来的要好使很多，至少下午没有白费。

“你还敢提？”

谢灵无法理解地看着她。

裴千语抱着她的手，自下而上地望着她，眼巴巴的，像小狗似的。

“……”

谢灵沉默了。

裴千语继续盯，可怜兮兮的。

“……”

从某种角度来说，有一瞬间，和裴陆行很像。

裴陆行自己也许都不知道，每次吵架后，他总会用这样的神情，自下而上地望着她，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就半小时。”

谢灵说。

裴千语立刻欢呼起来，“好耶！”

“我去换身衣服，你下去等我。”

谢灵交代了句。

裴千语立刻点头，一副很乖巧的表情，然后等谢灵进房间后，蹦蹦跳跳地下楼去了。

正巧遇见出来喝水的裴陆行，她心情很好，于是意思意思地随口问了句，“哥，去散步，去不去啊？”

“滚。”

裴陆行眼也不抬道。

“滚就滚，”裴千语哼一声，立刻变脸，“不会真以为在邀请你吧？”

“那就滚远点。”

裴陆行端着水杯往房间走，懒得理她。

裴千语对着裴陆行的背影大声宣布：“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哥哥！”

这个威胁就和剥夺了人在水下呼吸的权力一样可笑。

裴陆行没说话，只冷嗤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这时。

楼梯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裴陆行抬了一下眼，而后明显顿了一下。

因为要去玩水，谢灵换了一身泳装，是一条吊带的红色短裙，胸前有褶皱点缀，虽然露肤度高，却大方明媚，腰身收得很紧，走动间，能从侧面隐约看见后背裸露的皮肤，光滑而白皙。

他视线锁定着，眸色漆黑如墨。

谢灵才注意到他也在，问：“你要去睡觉了吗？”

“不去。”

不知怎么，他嗓音有点低哑。

他走过来，抬手接过她手里的披巾，搭在她肩上，绕了一圈，将裸露的肌肤遮了个严实，问：“去玩水？”

“嗯，我和裴千语去——”

话还没说完。

裴千语已经冲过来，拉住了谢灵的手，对着裴陆行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跟你一起。”

裴陆行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我跟我妹说话，跟你有关系？”

说完，他收回视线看向谢灵，毫不在意某人还在，说：“让她滚，哥陪你。”

裴千语：“？”

谢灵：“……”

谢灵沉默两秒，还是告诉他真相，“是我陪她。”

裴陆行面不改色，继续：“让她滚，陪哥哥。”

裴千语：“？？？”

谢灵：“……”

裴千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说：“我要引用经典名言了，我要引用曹操的名人名言了！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谢灵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没有忍住，“你是说诸葛亮？”

很给面子地用了一个疑问句。

裴千语一愣，很迷茫地问：“啊？是诸葛亮吗？”

“不然呢？”

裴陆行显然没有这么好的素质和修养，吐出两个字，“文盲。”

“我文盲？”

裴千语很不服气，反问：“你期末考试语文多少分？”

裴陆行瞥她一眼，语气淡淡，“136。”

“……”

裴千语不吱声了。

虽然在这场不要脸的比赛中输了，但文化素养这件事上也没有赢，可谓一败涂地。

最终导致错失了和谢灵的甜蜜二人世界，多了个讨厌鬼。

裴千语小脸一跨，不太高兴。

但从别墅出来，沿着小道一路往前，夜幕降下，满天星辰闪烁，月光皎洁，甚至能在地上拉出一道影子来。

明月清辉在湖面上铺了一层光，波光粼粼。

裴千语眼睛亮了起来，刚才的不高兴顿时消散了。

她兴奋地跑着，边跑边朝身后的两人喊道：“好漂亮！快来！”

两人不紧不慢地跟上去，谢灵走到湖边，裴千语已经跳了进去，兴奋地朝她泼水，还说：“快点下来，谢灵，这个水不是很凉哎。”

谢灵脸上还挂着水珠，眼底闪过一瞬的惊愕。

越界的肢体接触还能被虚伪的社交兼容。

但这样略带一些冒犯和玩笑，甚至戏弄性质的行为，是从未有过的。

她神情怔愣，一时间没有反应。

仿佛小孩一直嚷嚷着要小汽车，大人始终没有给买，久而久之已经忘记了，可忽有一日，路过商场被老板叫住——哎，我这儿小汽车很多，送你一个。

谢灵就维持着这样的怔愣。

“发什么呆呀？”

裴千语又捧起水，这回泼在了谢灵的腿上。

凉凉的。

她垂下眼看着裴千语，她站在水下，抬着头看她，脸上笑容明媚而干净。

除却一点额外的热情，裴千语对着她和对裴陆行、阮黎裴淮川……甚至是那些餐厅里的侍应生一样，一视同仁。

——反正只要是好人，就都是她的朋友。

谢灵望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她转过身将披肩取下来，递给裴陆行，然后踩着水下去了，溅起来一个大大的水花。

“啊——！”

裴千语满脸是水，本能地尖叫一声，结果水全进嘴里了，她呸呸呸地跑开了。

“你好坏啊谢灵！”

裴千语恶人先告状，然后开始拍打水面。

谢灵不甘示弱地反击。

两个女孩很快就成了落汤鸡，但玩得不亦乐乎。

裴陆行没下去，他只是将目光锁定在谢灵身上，然后注意到她那双桃花眼再一次弯了起来，不知道是星星还是月亮的光落了进去，变得熠熠生辉起来。

变回了那只狡黠的、活灵活现的小狐狸。

说好的半个小时变成了两个小时。

还是因为裴陆行注意到夜晚气温越降越低，强行将两条小鱼从水里捞了上来。

准确来说，只捞了一条，另一条很坚强地自己爬上来的。

裴陆行将披巾搭在谢灵的头发上，先仔细地擦干她的头发，然后再擦她的身体，从上到下。

“脚。”

裴陆行说。

谢灵顺从地抬起腿，裴陆行半跪在她面前，仔细地给她擦好，然后说：“另一只。”

她很配合地换了一只，大约是对这样的行为有些习惯了，没太在意地侧过眸，去看裴千语。

裴千语刚上来，因为上来的姿势不太好——谢灵是被抱上来的，没有沾到一点岸边的尘土，但她是自己撑着岸边爬上来，因而这会儿也顾不得身上的水了，正蹲在湖边洗手。

洗完以后，裴千语才站起身，像小狗出浴一样，一个激灵抖了一身水。

一个还不够。

她以一个很“丧尸”的姿势又抖了几下。

还溅到了谢灵脸上。

“……”

谢灵面无表情地擦了一下脸。

有时候真的很想让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球上消失。

回别墅后已经有些晚了，谢灵有洁癖，虽然湖水看上去清澈干净，但始终是外来陌生水源，而且哪怕是自己家的泳池，她也会再次洗一次澡。

避暑庄园的别墅和家里的布局不太一样。

谢灵习惯性地上楼，朝左边的房间走去，因为都是陌生的卧房，也没注意有什么不对，转身就去了浴室。

用沐浴露的时候，她才察觉到端倪。

她惯用的是白茶花的甜香，但挤出来的沐浴露却是一股熟悉的冷香。

“……”

她动作顿住，有了一个不太妙的预感。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先洗完再说了。

虽然知道是走错了房间，但考虑到反正是裴陆行，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谢灵按照自己平时的磨蹭程度，慢条斯理地洗完，又慢条斯理地折腾一番，才裹着浴袍出去。

浴室门推开，房间内格外安静，留着一盏最小亮度的灯。

而房间的主人正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大约是等睡着了。

“……哥？”

谢灵放轻声音，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她走过去，垂眸看着床上的人。

他的长相很具攻击性，面部折叠度高，视觉冲击十分明显。

客观来讲，是有一些大家口中的“冷戾”。

但闭上眼以后，却无端地显出一些柔和来。

她注视许久，慢慢抬起手，伸进他的发丝里，像摸小动物那样，很轻地抚摸了一下。

四周实在太过安静，光也微弱。

仿佛是谢灵一个人的世界。

没有人会审判她。

因为不会有人知道。

她慢慢弯下身，以一个十分近，甚至过界的距离，认真地看着他睡着的样子。

她的视线从他的额头一点点往下，英挺却又有些精致的鼻梁，再往下是唇，看上去有些软。

许久。

鬼使神差般地，她低下了头，在鼓动的噪点声里，靠近他。

直到感受到对方温热无声的呼吸。

那瞬间，她如梦初醒般，似乎才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世界，对方是活生生的，拥有独立人格的人。

即使不会有人知道。

也不应该、更不能趁人之危。

她不该那么做。

简直低劣到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了。

她慢慢抽离，重新回到那个安全的距离。

她没有那么做，没有做不好的事。

只是……

她抬起手，沿着他的轮廓边缘，慢慢地描摹着，温柔地触碰着，直至他的唇角。

指腹顿了一下，而后很轻地摩挲着他的唇瓣。

这样就好。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