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在拌嘴这场比赛里，谢灵常居下风。
她收回视线，看也不看裴陆行，和书薇说：“我们走吧，不用管他。”
书薇顺从地跟在她身边，走了两步后，出于礼貌，还是朝裴陆行那边看了一眼，轻声说：“我会照顾好谢灵的。”
裴陆行只是看着，没说话。
“不准你跟他说话。”
谢灵霸道地命令道。
书薇笑了一下，用纵容的语气跟她讲：“好，我只跟你说。”
两个少女并肩着朝小区外走去，灿烂天光映照下来，让她们闪闪发亮起来。
下午一点。
林淮阳和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站在小区门卫处，像几个小流氓似的，熟练地跟保安侃大山，“大哥，今天怎么是你值班啊，一阵不见，还是这么帅。”
保安一边帮忙开门禁一边说：“马屁少拍，有本事就来点实际的。”
“什么叫实际的？”
林淮阳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根烟来，“这个啊？”
“哎——”
保安眉心就舒展开，接过去。
几个男生笑嘻嘻地进去了。
临安小区是近年新修的高档小区，一般不放外人进去，不过因为这几个是常客了，不怎么走联系户主询问的流程。
小区内设备齐全，有露天泳池也有室内运动馆。
几个人轻车熟路地走到室内篮球场，发现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人很正常，但问题是——
“不是。”
林淮阳摸出手机，给裴陆行打去电话，问道：“兄弟，你叫我们出来打球，结果你不在是吗？是这意思吗？”
电话那头有隐约的风声，呼呼的。
林淮阳眉头一皱，说：“你干嘛呢？骑车呢？这么大风声。”
隔了几秒，那边回道：“嗯。”
“你在嗯什么？”
林淮阳愤愤的语气，“你不会是要放我们鸽子吧？你现在在哪儿呢？”
“新宫街。”
电话那头声音懒懒散散的，裹挟着风声，显出几分恣意，“马上回来了，急什么。”
“你去新宫街做什么？”
林淮阳疑惑地问。
“不做什么。”
裴陆行语气漫不经心地说：“放风。”
“……”林淮阳感觉裴陆行没把他们当人，“不是，你还记得是你叫我们出来打球的吗？”
“记得。”
在林淮阳的语调升高之前，那边又说道：“顺便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你不会觉得一点吃的就能收买我们吧？”
林淮阳难以置信道。
裴陆行念了一个名字。
一家人均四位的餐厅名字。
空气安静了三秒。
忽然。
林淮阳：“汪。”
裴陆行把电话挂了。
十分钟后。
裴陆行推开球场大门走进来，几个男生就和看见肉包的狗子一样一哄而上，十分体贴地从裴陆行手里接过打包袋，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语气殷切到让人恶心的程度。
“主人，这力道还可以吗？”
“裴总，你看你，来就来，还带什么吃的。”
“就是，哎……这多不好意思。”
裴陆行推开身前几条摇尾巴的人，说：“把保温箱给我。”
“保温箱？什么东西……这个？”
林淮阳在一堆口袋里找出一个白色的手提箱，问：“这里面是什么啊？还挺重。”
“虾。”
裴陆行接过来，看向几人，“你们先吃，我拿回家处理一下。”
这一回，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真切的微笑，态度好到可以入选五星级酒店的侍应生。
“主人慢走。”
“要送您吗？裴总。”
“你可以骑我头上回去。”
裴陆行眼也不抬，“滚。”
“好哦。”
五人整齐划一地摇起尾巴。
没过多久裴陆行就回来了。
打球打到了四点多的时候，中场休息，几个男生坐在台阶上喝水。
裴陆行却站了起来，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林淮阳咽下一口矿泉水，拍拍屁股，站起来问道：“又去买东西啊？要不要一起？”
“又？”
裴陆行挑了一下眉。
“你中午那会儿去新宫街不是去买吃的吗？”
听到这句话，裴陆行露出一个像是在回忆的神情，隔了几秒，笑了一下，然后说：“算是吧。”
“那一起呗。”林淮阳说。
其他几个坐地上休息的男生也看过来，大约只要裴陆行说好就会都站起来跟着一起。
“不用了。”
裴陆行把手机扔裤兜里，“不是去买东西。”
“在这儿等着吧，”他预估了一下时间说，“不到五点半就能回来，你们先打着。”
林淮阳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裴陆行扫他一眼，说：“私事。”
“行吧。”
林淮阳没再坚持。
裴陆行从篮球管的后门出来，在小区外扫了辆车骑到新宫街。
六月夏日，天光金灿灿铺下来，人影被拖得有些长。
街道繁华，行人来来往往。
他走在人群里，穿过那条漫长的街道，没有犹疑地一直走到底。
直至长街尽头，他终于停了下来，抬起眼，望向那栋建筑二楼的玻璃窗，金光斜入，洒落在窗边人的头发和脸上。
他没有上去，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那儿，长久地凝视着，等待着。
“快五点了。”
书薇低声说，用笔尖轻轻敲了一下谢灵的桌子。
谢灵看了一眼时间，伸了伸懒腰，说：“走吧，回家。”
两人收拾完东西，从自习室走出来时，身后一道男声叫住了她们。
“不好意思。”
男生仓促地跑过来，黑色短发被风撩起，露出干净白皙的脸庞，以及耳根隐约的潮红。
他停在了谢灵的面前，喘了口气，抱着书的手略微收紧，声线有点发颤，“你、你好，我也是一中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学习……”
有点熟悉的场景。
但谢灵并没打断对方，耐心地等着。
直到男生说：“那个……能不能加你好友？”
谢灵稍稍站直了些，正要拒绝。
这时，一道温润沉稳的嗓音打断了对话。
“小妹。”
三人一同循声望去。
走廊的拐角处，一个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男人朝这走来，他身形很高，带着一种内敛却又存在感极强的气场。
比起尚且稚嫩的男高中生，他身上那股成熟稳重的从容似乎更有吸引力。
男生抿着唇，耳根的潮红渐渐冷却了。
“哥。”
书薇愣怔了一瞬，“你刚下班吗？”
“嗯。”
顾溪然看向书薇，说：“局里提前结案了，看见你发的消息，不放心你自己回来，就过来接你了。”
说完，他才看向谢灵，轻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不是自己回来，谢灵和我一起的。”
书薇解释道：“而且自习室就在新宫街，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
顾溪然“嗯”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旁边像木头一样站着的男生，说：“没有危险的地方，只有危险的人。”
“……”
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起来。
书薇朝男生道：“抱歉，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在意。”
说完又拉了拉谢灵的，示意她快点给对方答案。
“哦，我不加好友。”
谢灵回过神，说道。
“……”
被接连两个打击的男生脸色苍白地离开。
书薇叹了口气，看向顾溪然，说：“哥哥，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你生气了？”
顾溪然问。
“没有，只是那样不太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顾溪然收回视线，站到了书薇身侧，挡住了外侧投过来的视线，“不要和不认识的男性过多接触。”
顿了一下，他又说：“以后等我来接你，别一个人回家。”
书薇轻轻“嗯”了一声。
隔了几秒。
顾溪然看向最里侧一直没说话的谢灵，说：“我开车过来的，你要等家里人来接还是我们送你回家？”
谢灵还没回答。
书薇牵起了她的手，声音很温柔，“谢灵，你要不要给你哥哥打个电话，看看他在不在附近，在的话你们可以一起回去。如果他不在，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吧，我们可以先送你到临安小区。”
“……”
她和她哥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让他专门来接她的程度。
何况一直以来，除了上下学一起走，在外面玩的时候他从来没管过她。
但不知为何。
她目光落在书薇和她的哥哥身上，忽然感觉自己今天精心挑选的墨绿长裙和镶嵌了祖母绿宝石的手链都失去了颜色。
“算了。”
她垂着眸，说：“我可不想跟他一起回家。”
从自习室出来后，三人上了顾溪然的车，新宫街到临安小区并不远，谢灵坐在后座，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听着书薇和她哥哥说话，没有像她和裴陆行那样总是拌嘴。
“上次给你买的舒芙蕾松饼好吃吗？”
“好吃，但是太远了，哥哥下次别去了。”
“也没多远。”
顾溪然说。
谢灵低下头，百无聊赖地按亮手机，点进消息列表里，一长串的未读消息，但她划到最上方，只有置顶备注为“仆人”的那一行是空的。
她看了几秒，关了手机。
车缓缓驶入小道，停在了小区门口。
谢灵刚要下车。
顾溪然扫了一眼后视镜，忽然道：“以后最好别一个人出门。”
谢灵微微一愣。
“不太安全。”
顾溪然收回视线，随口说了句，“你哥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
空气似乎有短暂安静。
而后，谢灵说：“没有，他很放心。”
她走下来，关上车门，朝书薇摆了下手，“走了。”
“后天见。”
书薇也朝她挥手，温和地笑着。
黑色轿车驶离，没入川流不息的公路。
不远处的街角，裴陆行骑着车慢条斯理地跟了过来，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穿过小区门禁，看着她走进一号楼里，他才停下，转过身朝篮球馆走去。
见他回来，正在打球的几个男生转头看他。
“这么快？”
林淮阳问。
“嗯。”
裴陆行随手接过球，来到篮球框下，往里一投。
“做什么去了？”
林淮阳又问。
裴陆行融入他们打起球来，过了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回了句，“放风，看看外面有没有流浪猫可以捡回家。”
“……长得帅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
林淮阳说。
裴陆行似乎是懒得骂他，抬手看了一眼表，然后说：“再打二十分钟，回去了。”
“怎么？”
“回家喂猫。”
“……你不是真捡了只猫回家吧？”
“是啊。”
裴陆行说：“八年前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