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爷的眼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一抹嘲讽的笑还是那样,伴着这照顾人的动作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两颗圆白的药丸安安静静躺在他掌心,那手掌也是硬的,指尖粗糙,像是茧,他认得。
茧。
墨小雨眼底闪过的热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惶。他剥下自己的壳,透出里面的青涩的果实,就着人掌心的手覆上自己的唇。
两片温度燃烧的皮肤亲密接触,热血都汇聚一点。他勾了勾唇舌,将药吞入口中,也只接触到了手掌上的那一小块。
尚贤没撤回手指,任由着红蛇轻点,拂开一丝春水。看他虔诚的像个信徒,入目所及全是他,只有他一个人,全是他。
杯沿将碰到唇口,尚贤却猛地收回自己握杯的手,仰头灌了两口,径直朝人吻去。
温热的水没有口腔热,源源不断的水从他嘴里渡出去。来不及吞咽的液体顺着口角的缝隙流出来,还有一丝药丸融化的苦味又回流到他口中。
尚贤离了那温柔乡,一道咳嗽的声音顿时在空气中响起。他漫不经意喝了一口杯子中剩下的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满脸通红的人。
“好喝吗?”尚贤讽刺般笑问。
墨小雨红了脸,不仅仅是因为咳嗽带来的生理上的反应。
尚贤觉得那低眉的样子格外乖顺,紧抓床单的手攥出一层层褶皱,他一揽眼底。
“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还嫩了点。”他捏着人下巴,用了些力道。被捏住的嘴微微张开,唇红齿白发着颤。
“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尚贤不怒反笑,不止暴露一点发狂的恶意。
他是在赤裸裸地和面前这个人对峙,要挑起腥风血雨一般,撕开人身上的伪装,在媒体一片和煦的假象中冲撞那片谐美净土。
墨小雨招架不住,事态往他没有预料到方向发展。可以肯定的是,他玩不过面前这个人。这个人能一眼看穿他的脆弱,直击他的灵魂,也束缚他的欲望。
瞬间,他拙劣的把戏变得像是自取其辱。
墨小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连眼前那双锐利的眼也不敢再去看。
江河一进来,就看见这样一副景象。
贤爷按着一个小朋友欺负,那下巴被捏得通红,要掉不掉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没来之前,指不定已经被怎么欺负了一通。
“咳咳。”江河站在门口咳嗽了两声,手里拎着一个不大医药箱。
江河,算是尚贤自己的人脉,多少年的情谊在里面。平时尚贤自己受了伤,来栖香别院看的医生也是江河。两个人倒是算不上上下级关系,更像是旧友。
“最近是不是车不太好使,要不去我车库挑一辆。”尚贤放了杯子在床头坐到一旁的沙发里,不咸不淡跟人说着话里有话的话。
江河扶了一下眼镜笑着往里走,笑着转开话题打趣:“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宝贝,叫我们贤爷这么着急。”
着床上的人脸色绯红,米色毛衣上顶着一张稚气十足的脸。
成年了吗?
江河第一反应。
又看了一眼气定神闲的人,目光里透着一股疑惑。按他的推测,贤爷怎么着也不会喜欢这款。
啧,糟蹋人是真的!
脸上带了几处没好全的伤,这么冷的天还生了病。
“发烧了,身上其他毛病也一道看看,病怏子看着怪倒胃口的。”尚贤实在无聊,摸了支烟点上。
“积点德吧,要抽出去抽,没看见这还有病人吗?”江河一边说一边打开医药箱。
“你倒是体贴。”
吞云吐雾,眼圈打上转,遮住人大半张脸。眼神晦暗不明,尚贤吐了一句:“矫情病。”
江河没再理人,正对着小患者面带微笑:“小朋友,我是给你看病的江医生,接下乖乖配合我好吗?”
墨小雨听懂了也挤出一个笑,纯白得很,还挺久没听过别人叫他小朋友了,怪新鲜的。
江河只觉得后背发凉,这笑他可受不起。
额温枪显示的温度是37.8,确实是发烧了。
“头晕吗?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的?”江河习惯性把手放在病人额头上,是探病,也是抚慰。
墨小雨摇摇头,许是吃了药,心理作用,没觉得自己像个病秧子。又或许刚才的心路历程太刺激了,已经完全掩盖掉病中的那点颓然。
江河拿出棉签:“脸上的伤我再给你擦一下,只要以后每天涂药,是不会留疤的,别担心。”
墨小雨点点头,他才不担心会不会留疤呢。
钟雪薇和他说,男孩子身上就要留下点疤,这样看上去才像个大男子汉。他其实觉得母亲并不喜欢所谓的英雄主义,但母亲还是教他要坚强,要像男子汉一样有坚强勇气。
他还记得小时候被玩伴推过一次,摔到地上,很实在的一跤。手心被地上的小石子划出一道很长的伤口,单是看着就十分吓人。那段时间连字也不能写,钟雪薇就告诉他,有了疤才叫英雄,才是棒小孩儿。
他不自觉看向手心,现在什么疤都没有。曾经血淋淋的伤口都不见了,按照钟雪薇的说法,他没能当成这个英雄。
担心个什么劲!
他墨小雨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可是……你看,什么都还没做呢,别人就以为他们是那种关系了。
是啊,只要出现在这个院子,这张床上,很难让人不怀疑。就像他今天晚上一样,不也听到了那极致下流的声音吗?
“嘴巴张开,我看看。”
江河挺喜欢这小孩的,不吵不闹,目不转睛盯着他,没见过医生似的。明明是好动的,偏偏又是个静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可惜了,就是不能说话,一时半会了也没听见冒出一声动静。
暗暗诽腹,有些人真是禽兽!
江河一想起那人说是床上伤的就想骂他,而此刻罪魁祸首还心安理得的翘着二郎腿在旁边抽烟。
其罪当诛!
要么三五年不开张,要么一开荤就把人往死里整。
江医生的手指放在他脸颊边,墨小雨有点抗拒这个动作,其实他更抗拒的是“张嘴”两个实实在在的字眼。
墨小雨迟疑了一会儿,尽管江医生已经很温柔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迟迟不动,大概是被不久前还在教训他的人盯着看太过别扭。
尚贤一个眼神扫过去,墨小雨被盯得发怵,在威逼下才终于慢慢张开嘴配合,其实也就多打开了一点点。
“看不到,得再张一点。”江河温柔跟小朋友说。
墨小雨又试着动了动嘴,还是没能完成江医生的要求。他敛着眼,都不敢往上看。只有还未干透的睫毛扑簌簌动着,幅度很小。
江河看人是真做不到,也不为难人了:“算了,你稍微仰着点。”
修长的脖颈随着动作裸露出更多,像引颈待戮的天鹅,逃脱不了被人鱼肉的下场。
这感觉对了,墨小雨也是这样认为。他早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这已经不是第一天,也不是第一次。
江河没看出什么别的名堂,回过头来瞪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收了手。有两天了,一点红都没消下去。
尚贤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继续抽着烟,全当什么也没看见。
江河本来不打算说,看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火气还真上来了。江医生生平最见不得两种事,糟蹋人和糟蹋病人,责怪道:“下手不能有个轻重吗?这地是这么用的吗?”
墨小雨面上一怔,江医生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这是一身伤和尚贤似乎没什么关系,不是他做的。
尚贤一句话让整个房间安静下来:“下面那地就是了?”他沉着声随意道,完全有一种不顾人死活的无所谓感。
莫小雨喉咙发紧,原本一点点的疼痛也化为了消减自尊的最后一缕鸿毛。他掐着自己手心,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动声色,对他们说的话也焕然不觉。
江河看着渐渐低下去的头,摸摸人头发哄道:“过几天就会好的,没事,别担心。”
这个江医生实在很温柔,是他来新歌之后遇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也是对他最好的人。他牵起江医生的手,想跟他说句谢谢。
“不会说,就不要丢人现眼。”贤爷熄了没抽完的烟,有些扫兴,声音低沉寒凉。
是他熟悉的动作,每次和他说话之前都会主动去牵他的手。
墨小雨没再动作,干巴巴地扯出一个半笑来。
江河没在意老禽兽吃的飞醋,留了药,跟小朋友仔细交代了一番,顺道将尚贤叫了出去。
走廊上静得很,房间里也没其他声音。
“真想收了,就好好待人家。”江河扶在透明栏杆上,身旁站着刚走过来的人。
不是什么人,尚贤都会叫他来栖香别院。轻重缓急,他心里也明白。
“感冒而已。”尚贤随意说。
江河笑出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吗?玩命一样折腾的不是你们自己,到头来是我,还都是我的活儿。”
“怎么?是分红少了还是薪资少了?尽管提。”
“知道贤少人傻钱多,要什么样的没有,连李凌岳玩的你都要抢。”江河实在没看明白这一出,除非是那个最不可能的原因。
“买卖到了我跟前,哪有不做的道理。”尚贤还以为他不知道原委才说出那样的话,看来是当着人的面故意跟他拉高踩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