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寂静的森林深处，小木屋再一次亮起了灯。
走出屋外，那些在屋里听得影影绰绰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好像那些不断鸣叫的小虫，此刻全都躲藏在脚边的草丛里。
远处的森林里，传来了猫头鹰呜呜的叫声。
“你看吧，我就说过，这里晚上会很吵。”艾斯特唇边带着笑意，转头看向他。
这是个看不见月亮的晚上，可他的银发很闪耀，像是流动的月光，全都慷慨地倾泻在他散落的发丝间，像自然女神手中诞生地一件完美艺术品。
艾斯特完全被他迷住了，她不禁喃喃道：“卡洛斯，难道你们暗精灵都长这么好看吗？”这未免太不公平了，明明他们都生活在地底，从来都不愿意把这样的美貌展露在大家面前。
卡洛斯看着她，注意到了她痴迷的眼神。他之前就隐隐约约察觉到，艾斯特似乎很喜欢他这张脸，可她这么明显的表露出来，这还是第一次。
“艾斯特，我不知道你对于‘好看’的定义是什么，但在地下，大家几乎都长这样。”银色的头发，乌黑的皮肤……他并不是特别的一个，而且卡洛斯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突出的美貌。
“你们所有——都是银色的头发？”艾斯特看到他点头，感慨道：“哇，这听起来很酷。”
“事实上，我们并不这么认为。”
学院里导师们宣传：这是他们还没褪去地上种族的特征，是耻辱，是进化的失误。
不过，卡洛斯不想在她面前说这些。
“很多暗精灵会选择染发，把头发染成黑色，因为……”他捞起一丛闪耀的头发，放到自己乌黑的手掌上，对比给她看，“这样太显眼了，很不利于我们的行动，”比如说隐蔽或者说躲藏。
确实，他乌黑的皮肤，在黑暗中很容易隐去身形，可偏偏头上这些闪亮的银发暴露了他的踪迹。
不过，艾斯特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染发？你们用什么材料染发，会对身体有副作用吗？持续时间有多长？”她兴致勃勃，似乎很想自己尝试一下。
“一种地下世界生长的乌草，还有一些树皮和块根……”这种药水在他们那边很常见，街边很容易就能买到，因为需求量太大了。
“听起来似乎很可行，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加固色剂？”艾斯特托着下巴思考。
“艾斯特，你是想染头发吗？”
“是呀，卡洛斯，你觉得我染什么颜色的头发比较好看？嗯，绿色怎么样？或者粉色？蓝色？”艾斯特看着月光下的花园，试图从花草中汲取些灵感。
还没等卡洛斯思考完给出答案，她就已经自己决定好了。
“要不，全都做一遍好了，就像做清洁药剂那样。”艾斯特摩拳擦掌，一锤定音地说道。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想睡觉了，反正最近又买了很多魔药材料，而且卡洛斯作为朋友，还慷慨地资助了她一大笔钱。
所以，她完全可以尽情尝试。
卡洛斯：……，真搞不明白，她这股突如其来的精力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难道是炖菜的魔力？为什么他没有感受到……
他有点犹豫自己之前资助她买魔药材料，这件事到底是对是错。因为他现在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艾斯特很有可能拿他做试验。
“说到清洁药剂，艾斯特，你能帮我做几支‘无色无味’的清洁药剂吗？”浑身上下充斥着浓郁花香的黑皮精灵，在“无色无味”那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极力强调自己的诉求。
“为什么？你不喜欢香香的味道吗？”艾斯特凑近他的衣领，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出了他身上的香味，抬眸征求他的意见：“还是说你不喜欢妮娅珍珠花？不喜欢花香？那清新一点的味道呢？比如说森林、草地……或者湖水？”
“我想要那种用完之后，没有任何存在感，或者，至少留香时间不要这么长……的味道。”卡洛斯提着她的衣领，把她几乎快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拉开了一点。
“好吧，我知道了。”艾斯特推销失败，垂头丧气，不得不接受朋友对待清洁剂的品味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不过，她收了卡洛斯很多金币，帮他做点东西也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
“你还需要什么吗？我可以一起做了。”她眨巴眼睛看着他，似乎在暗示他还能改变主意。
“暂时……”没有，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卡洛斯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他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活动了一下手腕，在一个诡异的角度，停住不动了。
“做这个动作，这里会痛。”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痛，就像一只冷着脸向人撒娇的猫咪，偏偏还觉得自己非常高冷。
他拉着她的手，搭在手腕疼痛的地方，继续说道：“之前你让我喝的药剂，改善了一点。艾斯特，你有什么办法，能让它完全不痛吗？”
“为什么要这样？”艾斯特试着模仿了一下——他手腕几乎和手肘保持垂直的状态，非常不解地问道，正常人应该没必要做这种动作吧。
卡洛斯看着她笨拙地转动手腕，忽然轻笑了一下，一只手按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拈起她一缕发丝，在她细腻的脖颈上划了一下，又反手重新划了一遍，速度之快，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柔软的发丝，而是什么锋利的武器。
“艾斯特，这样会不会熟练一点。”卡洛斯松开手，顺从地靠在她肩上，仿佛刚刚的锋利危险只是错觉。
“那些刀剑，可比你的头发重多了。”他有点懒洋洋地说道，任由她拿着自己的头发，在自己身上复刻刚才的动作。
“只有这只手吗？另一只会痛吗？”艾斯特玩够了，托起他带着硬茧的手掌，轻轻捏了捏，“这样呢，有什么感觉吗？”
“左手也是一样，”他实话实说，“你摸的时候，没有感觉。”他注意力全在她手指的柔软触感上了，完全感觉不到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痛的？是最近突然出现的吗？有什么诱因吗？”没有感觉的正直治疗师艾斯特，非常认真，继续询问病情。
“一直都这样，全身上下都这样。”卡洛斯一句话堵住了她三个问题，把自己一直这样破破烂烂的身体仰躺，倒在檐廊下的木地板上，任由她把自己翻来覆去地检查。
“一定是职业病。”艾斯特表情严肃地围着他观察，还从屋子里拿了个本子出来记录，看上去不像是检查一个病人，反而像是检查一具被害人的尸体。
卡洛斯任由她像只小动物一样，在旁边抬抬自己的手臂，又戳戳他的脚踝，然后推了推他的腰间，让他翻身。
他很顺从地翻了个身，感觉到有手指隔着布料按压自己的脊椎，从脆弱的头颈相连处，一路向下，停在尾椎上一点的位置。
“艾斯特？”他希望她停下，再这样下去，恐怕事情的发展会很不妙
“脊椎有什么异常吗？”
“顶端和末端不舒服，中间正常。”
艾斯特轻叹一口气，在自己画的暗精灵身体简化图上，又标记了两处位置。
“卡洛斯，你真的没有把我这里当做疗养院吗？”
他身上这些问题，只能靠草药敷贴缓慢治疗，想要完全消除影响，恐怕至少要个三到五年，而且前提是，这三到五年间，他不再剧烈运动，不再透支身体。
这可能吗？她看着地上看似很很驯服，实则完全不然的暗精灵，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仅对别人坏，就连对自己的身体也这么坏。
艾斯特再次确认那件事——卡洛斯是个麻烦的朋友。
但麻烦的朋友，有很好的厨艺。
第二天上午，艾斯特被一阵美妙的煎肉香气勾醒了。
一定是在做梦，她太渴望煎培根，以至于都出现幻觉了。
但梦没有这么真实，所以这是真的！
艾斯特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
“上午好，卡洛斯，”艾斯特握着牙刷，先和他打招呼，又对着锅里挥了挥手：“上午好，培根，好久不见，见到你真高兴。”
卡洛斯：……，他也真高兴，自己的位置还在培根前面。
“艾斯特，先去刷牙，马上就好了。”
“遵命！”艾斯特把左手搭在右肩，向他行了个绅士礼，然后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太好吃了！
煎蛋外焦里嫩，焦黄的表面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培根煎的恰到好处，边缘微微烤焦，虽然表面看起来有一点干，但咬下去的瞬间就可以尝到蕴藏其中的丰沛汁水，一口下去，咸香的油脂充斥着整个口腔，比城内旅店里提供的早餐好吃多了。
她要收回昨天晚上的话，朋友是不能用“麻烦”这个词来形容的。艾斯特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朋友。
“卡洛斯，你的厨艺水平绝对是天才级别！”要不是隔着桌子，她都想拥抱他了！
“不，艾斯特，你才是天才，制作药剂的天才。”卡洛斯非常谦逊地恭维。
两个天才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艾斯特要研究自己的染发药剂，以及某种品味欠缺的清洁药剂，还有改善某精灵关节疼痛的敷剂。
卡洛斯要把他的阁楼做出来，不然他就只能一直打地铺睡地板了，虽然和艾斯特挨得那么近也不错。
所以，一连几天，他俩都在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