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焚心》快杀青前,贺繁一跟魏清源都只是关系较好的剧组同事,下戏之后,两人之间基本没有交集。
直到魏清源那次生病住院,跟他夜半谈心开始,这人仿佛对他敞开了一点心扉。
杀青后会主动给他发微信,分享一些新觅得的鸡汤,聊一些近况。
上次看新闻以为他出事故,还赶紧跟他打电话。
原本对谁都是表面客气的魏清源,对他就这样多出了一点特别的东西来。
人越来越多,现场很吵,两人说着说着话,脑袋越靠越近。
贺繁一从兜里摸出两颗奶糖,分给他一颗。
中午到现在都忙得没时间吃东西,这是刚才万景塞他兜里的,饿了的话可以吃一颗填填肚子,动静也不会太大。
魏清源正拆糖纸,他那个讨人嫌的助理突然跑过来。
贺繁一看到他了,还以为他是要大庭广众之下夺走魏清源手里的糖,彰显一下他的权威。
没想到魏清源的糖已经吃到嘴里了,助理只是过来提醒一句:“哥,快开场了,坐回去吧。”
魏清源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岿然不动。
他欲言又止,但最终没说什么,退回边上去了。
贺繁一暗暗惊诧,以前不是很嚣张吗?这是大阳打西边出来了?
魏清源大概知道他是什么反应,对他微笑了一下。
“你说的对,没有锋芒的好脾气,只会让人觉得好欺负。”
他进圈是意外,走红是意外中的意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就迎来了连续大黑,于是变得越来越封闭。
看着是在谨慎地做个好人,实则就是心态崩掉之后摆烂了。那些黑他的黑粉,打压欺负他的经纪人助理,还有时时刻刻都对他挑毛病有意见的粉丝,他们爱咋咋地,反正他谁都不理睬就当做不知道,完成工作就好了。
直到,拍戏遇到了贺繁一。
在片场休息的时候,他经常忍不住在旁边暗中观察这个人。很难不观察,因为他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戏外跟那些群演孩子们玩闹,分零食给他们吃,跟工作人员玩各种小游戏,在河边打水漂,搭着导演的肩膀说说笑笑,时不时拿着平板练钢琴,反反复复练习一首曲子,拍戏那么累了,收工后还出去骑行,剧组聚餐宴会上,他又唱歌又主持,轻而易举地炒热全场气氛……太有精力了!如同烈日骄阳一般,身上好似有无穷尽的力量。
不像他,导演一喊卡,就觉得自己是只剩下一口气的躯壳。
他其实见过许多被这个圈子逼得像他一样日渐沉默的人,但贺繁一身上那股野蛮生长的坚韧,让他坚信就算贺繁一以后红了,遭受了跟他同样的遭遇,也不会有任何退缩丧气,反而会经过磨砺,愈发光芒闪耀。
魏清源特别羡慕他,想靠近,却又退缩。
因为他真的连去维系一段朋友关系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杀青前他生病倒下。
他的父母亲人都从未在他病床边关心过他,贺繁一却特地叫他助理来陪床照顾他,还每天晚上来探望他,给他送吃的,陪他聊天解闷。
人在病中,总是最脆弱的。
那天贺繁一下戏很晚,魏清源以为他不会来了,一直屈膝坐在床上发呆,没想到快十一点的时候,他竟然出现了,还给他提了宵夜。
看到贺繁一笑盈盈地走近,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鼻子陡然一酸,竟然差点掉眼泪了,还好他努力忍住了,才没丢人。
那天晚上,他跟贺繁一聊了好久好久……贺繁一就在医院里陪护床上睡下了,第二天五点多起床赶回去拍戏。
他知道,自己永远也变不成贺繁一这样积极明朗的模样。
但至少,和他相处,会难得让自己轻松一点,开心一点。
他也听从贺繁一的一些建议,尝试改变,让自己好过一点。
就是这样的“一点”“一点”“一点”,他的日子相比从前,就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了。
所以今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从一开始面带微笑地坐在第一排中间,端端正正地坐到结束,而是从红毯开始,就期待第一时间跑来找他玩。
贺繁一举起手机跟他自拍了好几张,魏清源回座位的时候,想了想,才对他说:“繁一,合照待会儿发我一份吧。”
他的微博全是广告,几乎有半年没发过照片了。
坐在后面的粉丝们就这样看着贺繁一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的打招呼聊天,这时候终于消停……呃,又来一个!
刚才魏清源坐的位置上又坐下来一人,正是李达达,但是他左顾右盼,就是不看贺繁一。
他说了一句什么,贺繁一没听清,这家伙鬼鬼祟祟,像是要搞某种违法活动一样。
“要偷什么?我帮你。”
“滚。”李达达双手搭在前面的椅背上,十根手指跟跳舞似的乱敲打几下,这才扭过头来,语速极快地说,“前两天我出去吃饭被人透露了位置,粉丝和路人把店都围死了,差点搞成踩踏事故。”说完就把头转回去了,看向前方,生怕别人发现他跟贺繁一说话似的。
贺繁一反应了一下:“那我们就别出去吃饭了?”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李达达点头,微妙停顿两秒,才道,“去我家吃。”
“哦……啊?!”这个转折让贺繁一猝不及防,“不是,怎么就去你家啊?我可不敢去。”
本来只是逗乐一下的,他怎么还真对这顿饭执着上了?都不惜要请他去家里了,又不欢迎他,何必搞这么勉强呢。
“什么不敢去?”李达达怒瞪向他,“你怕我下毒啊?”
贺繁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李达达抬手,贺繁一赶紧朝旁边闪一下,“诶~打不着!”
李达达脸都气红了。
“我粉丝都看着呢,请注意你的言行。”贺繁一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李达达咬牙切齿瞪他,看着是气极反笑了:“好啊,不去我家,那就去你家,就这么说定了。”
“不是,怎么又去我家——喂!”贺繁一想拽住他,他却已经起身跑到前排去了。
真服了这大哥了!
过了几分钟,贺繁一身边真正该坐的人终于一路小跑来了,音乐声响起,盛典开始。
活动搞得还挺热闹,各种环节,闹哄哄到了十点多才结束。
散场后,贺繁一跟朋友们一一告别,脱下礼服让造型师带走了,而他换回自己的休闲套装,跟万景坐上程令宣的车。
十一点到家楼下,贺繁一让万景先上楼,他还在下面呆一会儿。
贺繁一抱着双臂,一会儿用脚碾一下地上的小石头,一会儿身体左右晃来晃去,放松地跟站在身侧的程令宣又聊了十来分钟。
脸上忽然一冰,贺繁一抬头,入眼便是漫空细碎飘雪。
“哇,下雪了。”
程令宣看着他身上较为单薄的衣服,眼里还是不舍,嘴里却道:“你赶紧上楼吧,当心感冒。”
“都下雪了,不如你今晚就在我家睡。”贺繁一大大方方地邀请他,“反正有位置。”
程令宣对上他黑亮坦荡的双眼,半晌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
他转身接起。
“妈……嗯,嗯,好……我马上回来。”他目光黯淡了一下,转过身来,解释,“繁一,我……”
“听到了听到了,你回家吧,不留你了。”贺繁一挥挥手,“上车,我看你走了再上去。”
程令宣打开车门,身体却又顿住。
他看到贺繁一金发上的落雪,抬手轻轻为他拂去。
“怎么了?还想跟我——”贺繁一还没说完,身体被他双臂紧紧搂住了。
程令宣抱着他,他没有推开。
程令宣知道,他跟同性之间边界感很弱,这样的肢体接触他根本不会在意。
以前他因为受不了贺繁一这样而发疯,有些人对他的企图就差写到脸上了,他还任人家勾肩搭背,满不在乎。而现在,他跟那些曾经仇恨嫉妒过的人有什么区别?
真是可悲又可笑。
“路上慢点儿啊。”贺繁一凑在车窗边叮嘱,“到家了来条信息。”
“知道了。”程令宣跟他挥手,眸光在他脸上又不舍眷恋几秒,才启动车子离开了。
他的车子刚消失在视线,手机有消息提示,贺繁一拿出来看了一下。
“繁一,外面下雪了。”
“你回家了吗?”
“好想你[大哭]”
是何雨钦给他发的信息,贺繁一直接回语音:“刚到家楼下,上去了跟你视频聊。”
走进楼道的时候,贺繁一还拿着手机在看,屏幕里是好几天前给程其江发消息的页面。
这个程总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不像他啊。
走到电梯前,他在纳闷中收起手机,抬手正要按上行键,身后忽然传来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贺繁一立即戒备地回头,不由睁大了眼睛。
来人竟是已经有好些天没见的程其江。
只是此时他脸色可怕,一看就是来者不善,贺繁一本能地往一旁倒退了几步,笑着道:“程总,好久不——”
话还没说完,他被一股力道撞得连连后退,直到身体被摁在了墙面上。
贺繁一心知不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灼热的气息贴近,程其江制住他挣扎的双手,用力地吻住他的唇。
他这吻甚至可以说是粗暴,贺繁一想躲躲不开,被迫与他唇舌交缠,两人粗重的喘息声甚至在这空荡的大厅产生了回响。
贺繁一差点呼吸不上来的时候,终于挣出了一只手来,将他推开。
可就算这样,也只是让程其江跟他的唇分开,并没有松开对他的桎梏。
“程总。”贺繁一压制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凌厉的眸光逼视着他,沾了点鲜红血迹的嘴唇还勾起笑了一下,“一段时间不见,这是要干吗呢?”
程其江双手改为掐住他的肩膀,黑眸里暗潮汹涌,在这初冬的深夜看过来时,有种要将人吞噬的危险。
“繁一。”程其江开口,嗓音是低哑的,他说,“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永远都别离开我。”
“……?!”这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绝对不会听错。程其江居然说喜欢他!贺繁一瞳孔都震了震。
而且他表白得这样真情实意,若不是提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他还真会误以为程其江是喜欢上他了。
可长得再像,他也不是何雨钦本人啊。
这程其江一定是太久找到不何雨钦,思念成疾失心疯了,所以才把对何雨钦的感情和欲/望都转接到他这个替身身上。
之前他老躲着不给亲,程其江就只能要个正式的名分,就是为了以后好光明正大地对他做任何事……
“那个……程总。”贺繁一陪他演一演可以,毕竟他本职就是演员,来真的就不行了,“我还年纪,爱情这东西对我来说不长久的。”
贺繁一拒绝人都不会把话说得太难听,何况是对帮过他很多次的程其江。
“我们就像之前那样相处不好吗?”
“或者当朋友,当哥们儿都可以的。”
“我会以这样的身份一直陪在程总身边,直到你厌烦为止。”
贺繁一觉得自己够委婉了,可是他发现自己说一句,程其江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甚至眼睛都逼出了猩红的血色。
不像是拒绝了他的表白,更像是在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这半年来,你对我的亲近其实并不抗拒。”程其江红着眼,声音都在轻颤,给贺繁一一种这人其实爱惨了他的错觉,“难道你对我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贺繁一跟他对视片刻,目光避了避:“我一直把程总当做恩人,当做领导,我非常感激您对我的栽培。我以为您是跟我逢场作戏,所以……就配合一下。”
搭在他肩头的手骤然松开,程其江脚下似乎有些不稳地后退了一步。
“逢场作戏,配合一下?”他低声重复完了这两句,笑了一下,这个笑又冷又狠,又有说不出的讽刺,再看向贺繁一时,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阴沉可怕,“你的意思是,你从没对我动过情,你不肯答应我?”
贺繁一刚才被他啃咬的嘴唇还在隐隐作痛,口腔里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他看着这样的程其江,心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