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宥明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再睁眼时天边已经有了一层朦胧的夜色。
屋内响起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杨宥明抬头看去,陈嘉宿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没动过,但手中的书已经翻了一大半。
他心中一软,翻身下床来到陈嘉宿身边。
“阿宿。”
杨宥明醒来的第一时间陈嘉宿就注意到了,直到听到那声沙哑慵懒的轻声呼唤他才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把书签夹在书中,合上放到书桌上淡声开口,“你醒了。”
“嗯。”
杨宥明弯着腰和他平视, “辛苦阿宿,陪了我一下午。”
陈嘉宿想说坐着有什么辛苦的,但还没开口就听到杨宥明接着说:“你要去洗手间吗?我带你去。”
“……嗯。”不得不说杨宥明这句话问到了点子上,他早就想去了,只是苦于还没习惯单腿走路,于是就生生的憋了半个多小时。
一回生二回熟,再次被抄着膝弯打横抱起来时他已经没了第一次的羞怯,神色自然地缩在杨宥明怀里。
毕竟这确实要比他自己走快得多。
进了洗手间,见杨宥明把他放下却没有回避的自觉,他只能主动说:“你先出去,我待会儿叫你。”
杨宥明扶着他的手没放开,一派正经地反驳:“不出去,我扶着你。”
末了还保证道:“你放心,我不看。”
陈嘉宿脸上一热,有外人在他怎么可能上得出来!
“不要,你出去!”憋了一下午他已经够难受了,杨宥明还在紧紧地抓着他以表决心,他推了几下推不开,面露急色,声音也大了些,“你出去啊!你在这我上不出来,我都憋了好久了。”
他没有冲别人发脾气的习惯,说话也向来都平淡和缓,他自以为这话说得已经够凶了,但在杨宥明眼里倒更像是一只挥舞爪子的小猫,眼眶红红,说到最后尾音发颤,声音听起来可怜巴巴的。
杨宥明喉结上下滚动,他掩饰性的咳了一声。
虽然陈嘉宿的语气毫无威慑,但从他们的相处经验中杨宥明知道陈嘉宿已经在生气的边缘了,下午才求到的机会,要是陈嘉宿真的生气直接赶他走的话那他才是哭都没地方哭。
所以,不能违抗阿宿的命令。
他妥协地放松手上的力气,让陈嘉宿扶稳才放手,“那我在门口等你,你好了叫我。”
说完也没有拖泥带水就转身出了门,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陈嘉宿松了口气,解扣子的手都带了急切。
只是可能真的是因为憋了太久,洗手间里的水声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到了最后,掩在发下的耳尖已经红的滴血了。
想到杨宥明就在门口,他更加有点无地自容。
按下冲水键后他都没有勇气开口叫他,他想,刚刚应该直接让杨宥明去客厅的。
杨宥明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口,听见冲水的声音就一刻不停地敲了门,“阿宿,你好了吗?我进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那声小到已经不能再小的答复他才拧下门把手。
陈嘉宿站在马桶前低着头,像是不愿面对。
杨宥明见此,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了,他什么话都没说,自然地抱起陈嘉宿就往外走。
见杨宥明神态自若,陈嘉宿也慢慢地从尴尬中缓了过来。
他被放到客厅的沙发上,杨宥明打开电视后又把遥控器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问他,“阿姨是不是快下班了?”
看了一下时间,确实是要到陈晓芸下班的时间了,陈嘉宿如实地点头,“还有四十多分钟。”
“那我去做饭。”杨宥明说着边挽袖子边往厨房走。
陈嘉宿发出疑惑,“你做饭?”
再怎么说杨宥明到了他家也算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他忙说:“别,我待会点外卖就行。”
杨宥明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给个机会吧,小宿哥哥,让我表现一下。”
这声“小宿哥哥”成功让陈嘉宿噤了声。
他比杨宥明大一岁,但杨宥明从未有过年幼者的自觉,而且生活中也是杨宥明在处处关照他,让他忘了其实他的年纪要大一些。
陈嘉宿没再制止,转头把目光放到电视上,“那你找不到什么的话问我。”
原来叫“哥哥”比“阿宿”更有用,杨宥明好像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他得了趣,高声回应:“好的!小宿哥哥。”
“…………”
陈嘉宿不打算理会他这个幼稚行为,没再应声。
他们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厨房,厨房的门是透明的推拉门,杨宥明把门留了一条缝,偶尔会问他一些调料的位置。
陈嘉宿看的是一部搞笑综艺。
电视里发出阵阵哄笑和厨房里的声响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和谐。
陈嘉宿忽然想起,在十多年前,爸爸下班后在厨房里做饭,妈妈陪着他在客厅看电视,偶尔也会抛下他到厨房去给爸爸打下手,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趴在门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看着父母在厨房忙碌,一家人幸福美满。
这样的熟悉的场景,原来已经是十多年前了啊……
他看着玻璃门内杨宥明熟练的动作,眼神中有些恍惚。
而杨宥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在翻炒地间隙冲他挑眉笑了起来,像个开屏的孔雀。
陈嘉宿被他这个动作逗笑了,心中的些许伤感也随着这个笑而散去。
杨宥明掐着时间,在陈晓芸到家后所有的菜都恰好能端上桌。
杨宥明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但也不过分自傲,他十分谦虚地说:“阿姨,好久没做饭了,你尝尝味道合适吗?”
“好吃好吃。”陈晓芸笑得合不拢嘴,每吃一道菜都要夸上一句,“宥明厨艺真好。”
“阿姨喜欢就好。”杨宥明嘴角挂着笑,又站起来夹了一道离陈嘉宿最远的菜放到他碗里,“阿宿尝尝这个。”
陈嘉宿尝过后点头赞道:“好吃。”
“是吗?”他笑的愈发得意,这可是他的拿手菜,他又夹了一大筷子堆到陈嘉宿碗里,“那你多吃点。”
碗里已经堆成小山了,陈嘉宿小声反抗,“够多了,你自己吃,别给我夹了。”
“这不是担心你夹不到。”
“我夹得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倒是让屋里的气氛都活跃起来了,陈晓芸看着他们,笑呵呵地说:“杨宥明你自己多吃点就行,小宿吃得一向都很少。”
杨宥明却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开始添油加醋的朝陈晓芸说:“阿姨,他就是吃得太少了,在学校也是,说他他还要生气,你看他那手,就那么点。”
说着还用手比划出一个小圈。
“吃得少他身体也不好,在学校都经常生病。”
陈嘉宿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有什么事只会自己憋着,生病不会对她说是常有的事,因此陈晓芸对杨宥明的话深信不疑,“这孩子,在外面都照顾不好自己,以后要听宥明的话多吃点了。”
“就是。”杨宥明找到了靠山,附和着陈晓芸的话。
陈嘉宿: “……?”
让他多吃点他能理解,可是为什么要让他听杨宥明的话,按照年纪来看的话应该是杨宥明听他的话才对吧。
但他也不想争这些口舌之快,只是敷衍地点头说“知道了”,毕竟实际上谁听谁的话还不一定呢。
听到他的回答两个人都露出满意的表情,陈晓芸又慈爱地看着杨宥明,语带感激地说:“多亏了宥明,小宿这个学期都开朗了不少呢。”
“前段时间小宿和我还提到过你,今天见了之后阿姨觉得你当真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小宿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他的福气。”
“小宿性子闷,又不会说话,但脾气很好,要是做得有什么不对的宥明你直接说他就行啊,别和他一样有什么都闷在心里。”
这一番话中既有对杨宥明的感激,也有对陈嘉宿以后能被善待的殷切希望。
陈安死后,她独身一人带着陈嘉宿离开了那片伤心地,只是她身为女人,在这世道上难以营生,带着一个年幼的儿子更是举步维艰。
当年为了生计而草率地与一个追求她的男人结了婚,却没想到她被一时的表象蒙蔽,识人不清,给陈嘉宿带来了难以挽救的伤害,而后如何弥补也抹不去那些伤痕。
她亏欠陈嘉宿太多,能给的也实在太少,还没办法陪在他的身边,所以只能希望他身边的人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
杨宥明听出她这些话的弦外之音,即使陈晓芸不说,他也会对陈嘉宿很好。
他向陈晓芸保证,“阿姨,你放心,我性子直,有什么事都会直接和阿宿说的。”
说着顺带夸了一句陈嘉宿,“而且阿宿那么好,我们也不会有什么矛盾的。”
他的话让陈嘉宿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对上陈嘉宿的视线,他轻轻地眨了眨眼,在心里补上最后一句话:“我会一辈子都对阿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