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过去44小时，天气并无好转的迹象。

暴风雪仍没来由地在西伯利亚的荒原上呼啸，掩埋了地表上的一切。地堡的例行巡逻与救援响应不得不中止，未归的队伍也只能滞留在外，或许在哨所里，或许在避难所里，或许暴露在荒野里。没人能知道他们的状况，就像没人能预测已经乱套了的气象系统。

但霍奇并不在意这些，尽管宿舍里只剩两个人。休息日难得，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去管。

“喂，外面有人找你。”他的舍友站在打开的门边。

他打着哈欠，一只手撑起身子，“谁找我？”，另一只手稍微掀起腹部的被子往下看了一眼，“让他进来吧。”

“副队，在睡觉啊……我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是和彦，一进来就坐到了霍奇对床上。

“说吧。”

“你有没有银行账户，我想，我想借点钱……”

“借钱干什么？”

没等和彦开口，站在一旁的舍友立马起哄：“你小子该不会跟哪个女的好上了吧？就知道你有能耐！跟哥们说说，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霍奇没说话，挪了挪屁股，盘腿坐着，疑惑地打量着和彦，等待他的回答。

“不不不不，没有这回事！”和彦连忙否认，“只是想买点东西送朋友！”

“朋友？女朋友吧。”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

见到和彦又是忙着应付，霍奇干脆让他到外面等着。

穿好衣服裤子，理了理脖子上的毛，霍奇来到和彦旁边，双手插兜：“你要借多少钱，买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一个望远镜得多少钱。”和彦的神色有些窘迫，“在这儿也没有工资拿，国内的钱用起来手续一大堆，所以就先来问问，不知道你肯不肯借……我保证回国之后一定会还的！”

“望远镜？”

“天文望远镜。”

霍奇沉默了一小会儿：“先不说它到底有没有用，那种东西肯定不便宜。你，知道在哪里能买到它吗？”

和彦摇了摇头。

“这个地区只有地都有可能卖那种东西。”

“要去那儿买？要不还是算了吧，当我没说。”和彦尴尬地笑了笑。

一阵鼻息呼出，霍奇转过身：“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话毕，走进了宿舍里。“谢，谢谢副队！”听得出来和彦很惊喜。

宿舍里，舍友正兴致勃勃地等着：“他要送东西给谁？”

“不知道，反正不是你。”

医务大厅今天罕见地人多了起来，络绎不绝的人流在大厅中交错，从一个入口流向另一个。他们交谈着，或发笑或皱眉，伴以生动的肢体动作；有些则干脆驻足聊了起来，三三两两地占据着相对人少的角落。

顾淮均刚从最后一个项目的科室出来，发现了人群中的一张熟面孔，于是走上前：“阿米娜？”

阿米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头的终端，应声抬眼望去：“这么巧，有一阵子没见你了”，脸上挂起了笑容，“就你一个人吗？梁文龙呢？”

“没找着他，不知道去哪儿了。”顾淮均继续说道，“你体检完了吗？在看什么啊，这么认真。”

阿米娜点点头，略显尴尬，“这是……女生的事。”还晃了晃手上的终端。

“噢，呃……那，那你继续看吧，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走吧，这些可以回到宿舍再看。顺便路上可以聊聊这阵子的事。”阿米娜跟身边两位同行而来的女兵告别，跟着顾淮均一起离开了。两个人在走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最近真的太忙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你们三个了。”

“我也差不多。”

“你是说很久没见过文龙了吗？明明你们两个住得那么近。”

“不是不是，他昨天晚上才回到地堡，我去他宿舍待了会儿。但今天想找他来一起体检的时候发现宿舍里没人，给他发消息也只是回复有队里的事要办，没时间陪我来。”

“看来他确实也很忙，楚柔也跟他一样，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可能在体检的时候碰见她。说起这个，你这段时间工作感觉怎么样？”

“真的挺累的……要不是下这场雪，不知道还要连轴转到什么时候。你呢？”

“跟你一样。”阿米娜稍作沉默，“有一次，我们小队到北边的一个据点送物资，到了才发现那里的人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还有一个小孩因为饥饿和生病，死了。他的妈妈就在我们到达的前一天离开了据点，再也没有回来过，听说是精神崩溃了……”

顾淮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侧过头来看了看她。

“这两天里又会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病死？如果我们送的物资里有药品就好了……不过说起来，我们一天天地往外送物资，这些东西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顾淮均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事情。他只知道每次出任务前都从车库里的货梯上搬物资，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有外来的货车给地堡补充物资。“也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

“这个地方和这片土地真是藏了不知道多少秘密。想起当时硬着头皮报名要来这里的自己，我都感觉有些后悔了。”阿米娜最后笑了笑，眼神却空洞，不知在看哪里。

“别想这么多，你不是比我们三个要早回国吗，忍忍就过去了。”

“呵呵，那还要到明年一月呢。希望我到时能安全回家吧！”

“所以还是先保持好心情，想的太多也没用，还有……身体健康也很重要！你刚刚是在看体检报告吧，没什么问题吧？”

“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我。你呢？”

“我没把终端带在身上，一会儿到宿舍里就知道了，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两人最终在某个岔路口笑着分别。回到宿舍里的顾淮均第一时间拿起终端看体检报告——他瘦了。接下来的项目他也没仔细看，反正清一色都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