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要关头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时一矫情,直到两人钻了好久的林子,找到一个隐蔽的洞穴后,时一才气喘吁吁地问小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孩在洞口张望了半天,确认他们没追上。他回到时一的身边:“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你还没明白吗?那些什么村民,他们根本不是人。”
时一现在哪敢想昨天的事情啊,他只能尴尬地“啊”了一声。
“他们是那棵树的精魄。”
时一一脸空白:“你是说……树精?”
小孩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与他年龄极其不相称的、那种有点好笑的神情,但他很快收拢嘴角:“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时一敏锐地捕捉到了小孩那一瞬的表情变化,他有些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说你是从外面进来的……怎么进来的?栖凤山是有翼族神山,他们会让你一个小孩进来乱闯?”
陆铭珂心说这小傻子还突然学聪明了,嘴上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信口胡诌:“小孩?我在这鬼地方呆了快一年的时间,就算是个小孩也要比你了解得多吧?”
“那你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莫名其妙就被吸进来了,可能倒霉吧。”
毕竟这人外表看着实打实就是个少年,时一对他的警惕心理还是弱了些,联想到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对小孩的话又信服了几分。
“一直都是你问我,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来的?真是一点警惕心都没有,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
“我……”时一张张嘴,又尴尬地闭上,可还是憋不住想问:“你发现我的时候……就我一个人?”
小孩点点头:“不然呢?”
时一摸摸自己一醒来就有些刺痛的后颈:难道真是梦?
天杀的,我做了我好兄弟的春梦啊啊啊!!!
想起梦中又是亲又是摸又是手动帮忙,时一整个人都快熟了,那一刹他甚至都在想自己是不是憋太久了,有点魔怔了……
谁家好人做梦和好兄弟这样那样啊!!!
不对不对不对,一定是那杯酒的问题!
即使反复给自己洗脑“那无非就是个梦”,时一还是忍不住去想,朦胧中他似乎还能回忆起陆铭珂那时候的样子,美到雌雄莫辨的一张脸带着情热的潮红,又低又磁的诱哄,还有……那双带着薄茧的手。
时一感觉自己快分成两半了,一半谴责自己:快住脑!那是你兄弟不是你老婆!
另一半声音虽小但发言相当炸裂:兄弟……兄弟就不能……吗?而且、而且陆弃长得又很好看……性格也很好……而且他之前也……喜欢我来着……
旁边坐着的小孩挑眉看着时一那张精彩纷呈的脸,用膝盖想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要昨晚的事情他不是毫不在意,那他就有胜算。
甚至胜算还很大。
他打算再加一把火——这么好的机会都放过他了,嘴上占点便宜怎么了?
“哥哥,”小孩甜丝丝地叫道:“陆弃是谁呀?”
“陆弃”这两个字在时一耳边响起的时候,时一紧张得头皮都麻了,他慌张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小孩满脸都是笑:“你之前一直在喊这个名字呢。他是你相好吗?”
时一整个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你、你个小孩,不懂别瞎问!”
“不是吗?”小孩并不遂他的意:“那你为什么喊他?你这算不算负心汉?”
“我我我怎么就负心汉了!”时一终于炸毛了:“那我就喊喊呗,我闲的,嘴痒,就喊这俩字顺口!”
“噗……”
“你笑什么!我告诉你,我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你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想想怎么出这个鬼地方才是正事儿!”
小孩根本不怕他,甚至直接往后一仰,舒舒服服地躺下了:“我不想,我都在这混一年了都没被他们抓到,反正急的不是我。”
“……”时一直接被他这句话堵个半死:不知道这小孩是真不着急还是假不着急,但他是实打实地真着急啊,他是偷偷跑出来找血灵芝的,时间久了陆铭珂肯定会担心的!
说来也怪,好像从酒醒了之后,他就一下子脱离了那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混沌感,逃离了那诡异的花香后,他的脑子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么说……说不定出这个世界的关键就在那棵树上。
说走就走,时一拍拍屁股站起来:“哎,我打算去那棵树那看看,你去不去?”
小孩懒洋洋地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么着急出去,是为了‘陆弃’?”
时一嘴死硬:“怎么可能!是这鬼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待,你愿意在这待着?”
“……”小孩收敛了笑意,表情也没有刚才生动了,他站起身盯着时一:“自然不愿意。”
“那就赶紧走吧,他们现在应该都在抓我,没人在树旁边。”
……
两人赶到树旁的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时一提前给他和小孩用布料做了个小口罩似的东西,就是为了减少花香的影响。
他绕着树转了好几圈,哪里都摸了一遍,也没见有什么特别的。
就在他蹲在树边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孩戴着口罩闷声闷气地开口:“你说,我一把火把它点了,会怎么样?”
时一:“……好别致的主意……你是生怕他们不来抓我们吗?”
小孩有理有据:“现在的问题不就出在这棵树上吗?那些村民也都是树的化身。木怕火,说不定一把火点了,给他们都烧了,我们就出去了呢。”
时一听他这么一说,居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我们……试试?”时一从身上摸摸索索掏出来一张引火符,让小孩先躲起来——万一那些村民闪现过来,他俩可别都被逮住。
小孩奇怪地看着那张符:“你不是修士吗?引火还要用符?”
时一尴尬道:“哈哈,惭愧,鄙人没灵气,生气也不够用。”
要说时一也算是修真界的一朵奇葩了,别人家踏上修真路是因为内府天赋异禀,而他是内府差得出奇。别人一生所容纳的生气是有限的,他的生气简直源源不断,怎么用都用不完。
这么久的时间,时一一直在外门的初级弟子圈混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常规修炼内府的方法根本就不适合他,他的路数一般人也用不了——他是用生气转化为灵气修炼的。
一般修士都是濒临绝境了才会这么用,因为这个方法等于说是在燃烧根基和寿元,但这对太阳能时一来说不过是洒洒水。
所以时至今日,时一还是第一次遇到生气不够用的情况,他也感到很惊奇。
陆铭珂怎么都没想到时一居然也会遇到生气不够用的情况。他之前只觉得时一身上的香味淡了些,还以为是被花香和酒气盖住了。
没想到居然是不够用了。
可是,他也进来有一段时间了,并没有感觉到生气严重流失啊……
还没等他细琢磨,时一就赶他走,让他赶紧离远点,他要点火了。
接着,他用自己的一点点生气做引,直接放火烧树。
火苗点燃的一瞬间,就听见远处出来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时一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愣是被吓得一激灵。小孩反应比他快得多,拉着他就溜到了一个隐秘的角落。
他们前脚刚跑掉,村民们后脚就赶到了现场,他们惊慌地接水扑火,可那可是引火符点的火,哪是他们用水随便扑一下就能灭的?
眼见着火越烧越旺,村民们明明没有被火烧到,却也倒在树旁的草地上翻滚嚎叫,更有甚者,哀嚎几声后就再发不出声音了,定睛一看——人已经变成炭了。
空气中弥漫着纯粹的烧焦的木头香,一个个焦尸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乌漆嘛黑的、一层叠一层,一个人压着一个人……那场面看得时一简直头皮发麻,他强忍着崩溃紧紧捂住小孩的眼睛。
这场火不知道烧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时一才缓慢地松开紧捂着小孩的手。
“你别怕……算了,你就在这别出去了,我去、我去看看有没有出口,呕……”时一这边安慰着小孩不要怕,那边自己没忍住干呕。事实上空气中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味道,只是画面的视觉冲击力太强了。时至今日,时一仍没有办法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
小孩拍拍他的后背,嘴角很轻地抿了一下:“我去吧。”
“没事,我、我缓一下就好。”时一压下那一阵反胃感,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我去看看,你在这呆着。”
“一起去吧,我不怕。”小孩没看他,手一撑从隐蔽处钻了出来:“走。”
“你真没事?”
“没事的,”小孩安慰道:“你也别害怕。”
……
原本开得灿烂的一树花付之一炬,时一尽量忽略掉满地的焦尸,又到树边仔仔细细地巡视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
这个世界中所有的树精都死了,但是世界还在,他们依然出不去。
时一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焦躁——这棵树看起来已经是这个世界最怪的东西了,如果出口不在这,那又能在哪?
他又要多花多少时间才能出去?
小孩看出时一此刻心绪不佳,也不再逗闷子:“出口不在这里,我们再四处看看吧,说不定会有别的收获。”
时一长出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小世界的时一和陆铭珂还在寻找出去的办法,大世界的厉寒霆和族长也来到了生命树旁。
族长看着那个被灼烧出来的洞,双语骂了半天,厉寒霆却眼尖地注意到树旁地上的一样东西——
是一个白玉兰造型的剑穗。
这剑穗他认识,是北冥之海的那事儿过后,时一跑遍了所有当铺才赎回来的、陆铭珂之前当出去的剑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