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遇见了十八岁的林谙。
即使这枚硬币很特殊，但也没有引起段书予的注意力，在那种情况下，她已无瑕关注任何事。
于是，这枚硬币只是被扔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再无后续。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段书予都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她开始对世界的感知变得麻木。
即使日渐消瘦，却对食物提不起兴趣，渐渐地，连带着时间概念也变得模糊，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或者一整天也不睡。
所有东西都停滞了，停滞于林谙死的那天。
一个月后，初审结果终于下来了，犯人死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民愤虽泄，但一命换一命又怎样，林谙还会回来吗？
那日，细雨绵绵。
段书予决定去看看林谙，她撑着一把黑伞，独行在公墓的小道上，雨点噼里啪啦拍打着伞面，空气微冷而潮湿。
驻足于林谙的墓碑旁。
青灰色的石碑显现雨水的纹路，四周泥土已生出新的植物。
段书予蹲身，端详着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小草，她在想，到底是林谙的身体孕育了这株植物，还是说，肥沃本就该让万物生长。
如果偏向于后者，那是否意味着，她的林谙，早就消亡于这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一去不复还了。
冷风拂面，吹乱了段书予额前的碎发，湿泪模糊双眼，她的眼睛很红，眼白布满血丝，是近来习惯哭泣导致的结果。
她盯着墓碑上的清秀照片，故作轻松道：
“想和你说一下，今天是3月14号，我们结婚后的第四十天。”
接着她蹲身，食指触碰到土壤，指尖向下挖，很快将湿泥抠出一个洞来，而后，她将那枚戒指埋在土壤里，自顾自道：
“林谙。”
“新婚快乐。”
*
2025年3月14日其实是个特殊的日子。
如果看新闻会发现，当日会有年度罕见的天文景观——血月。
也就是红色的月亮。
不知名专家忽然跳出来网络发言：「血月代表不祥之兆，请大家关闭门窗，晚上不要看月亮。」
果不其然，网友迅速加入讨论：
网友1：【都2025年了，还不祥之兆呢！】
网友2：【月亮：老子告你诽谤！】
网友3：【我们血月明明是祥瑞！！看过漫画的都知道，月亮是一种传输媒介，可以去到另一个世界！】
网友4：【活捉“世粉”，你也看《世界以外的世界》吗？可惜段书予不更新了呜呜呜......】
网络世界热火朝天。
段书予却在失眠。
当夜，在服下两粒安眠药后，她依旧睡得不安稳，一直做噩梦，一直做噩梦，梦见血，梦见林谙。
她根本不关心热搜，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刷过微博了。
嗡嗡——
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漫画编辑发来的信息：【我说书予啊，你真的不更新啦？你那一百多万的粉丝眼睛都望穿了！】
段书予回复：【可以解约吗？我以后都不更新了。】
编辑：【话别说这么绝对！算我求你！你再歇一阵子吧，我不催你了。】
段书予没回复。
她刚放下手机，结果又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看，却发现编辑没继续给她发消息。
嗡嗡——
再次震动。
声源好像来自床头柜的抽屉？
接着又连续震了几次，频率开始增强。
段书予迅速拉开抽屉，随着屉门打开那一刹那，心脏迅速收缩了一下，她被吓到了。
一抹淡蓝色的光晕忽然出现在视线里，以一种怪诞且荒谬的形式呈现着，而发光的，居然是那枚硬币！
此刻，它在超频率震动，发出一种古怪的金属声，类似于寺庙里古老的钟碰撞后的余音。
简直难以置信。
什么情况？
段书予本能地伸出手去，她想触碰它，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硬币忽然从她指尖溜走了。
它像一只不安分的蚊子飞出抽屉，最终悬浮在空中。
蓝色光晕不停闪烁，微弱的光芒点亮了整个空间，连天花板都被染成蓝色，简直像神祇留下的痕迹，置人于虚幻。
段书予心跳加速，目不斜视看着眼前的一切。
“你——”她欲言又止，面对未知，产生了一场语言紊乱：“你是？人？鬼？你是什么？”
“呲——”硬币迅速闪了下，发出电流一般的声音，刹那间，耳边响起空灵的女声：“要抛硬币吗？”
那声音非常空，好像来自于遥远的国度，像天堂，像不可触及的空间。
段书予双手紧握着被单，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她不确定是不是今天没吃东西而产生了幻觉。
“什么意思？”
“抛吧。”那声音回应她：“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你在哪？”段书予环顾四周，除了硬币，什么都没有。
“你没时间了，还剩十秒，10、9、8.......”
“什么情况？抛了然后呢？”
硬币没有回答，忽然停止闪烁，蓝色光晕消失了。紧接着，它咻的一下飞到段书予的手心。
不等段书予考虑，很快又听到倒计时：“5、4、3、2......”
类似于赶鸭子上架，此情此景，根本没有思考能力。
“1——”
在“1”还未落下的时候，出于本能，段书予将硬币扔了出去。
投掷的动作已经产生——
蓝光再次闪烁，在空中飞跃，翻转，很快掉落在地。
叮铃铃。
硬币发出清脆声响，在地面弹跳几次过后，段书予看见了上面的图案，是一朵彼岸花。
“主人，记住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投掷硬币，意义重大。”那声音再次响起：“彼岸花，生死契约，枯萎绚烂，彼岸彼岸，坠落彼岸。”
段书予：“什么意思？”
硬币：“准备好了吗？”
段书予：“啊？什么意思？”
硬币：“3、2、1——”
硬币发出声线暴戾又尖锐：“下坠！”
轰——
一瞬间，床榻迅速颤抖着，卧室的墙生出爬山虎一般的裂隙，天花板的灯开始发出乒铃乓啷的碰撞声。
全世界都是撕裂的声音。
段书予试图抓住枕头，却被强烈的蓝色光晕刺痛了眼睛。
下一秒——
忽然而至的失重感，如同坐上一台跳楼机，有一股力量拉着她下坠，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而后快速坠落黑暗里。
那是一个失重深渊，不论她挣扎还是尖叫，都无一回应。
仿佛时间和空间都消失了。
她坚持不到五秒就吓晕过去，再也没了知觉......
*
哗啦、哗啦......
船桨拨动水声。
段书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自己飘浮在水面上，风儿轻轻地吹，水波荡漾，一路荡到岸边。小草慢慢抚摸着她的脸颊，温柔而恬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小手轻拍她的脸颊。
“喂，醒醒——”又听到稚嫩的呼唤：“你们快过来！这里有个人！”
段书予极力睁开眼，模糊景象逐渐清晰。
绿荫映入眼帘，天空蔚蓝，阳光温暖，一群鸟儿扑闪着翅膀结群而过，美好得仿佛置身于一幅油画中。
几张年轻的面孔围在一起，个个眸子里噙着好奇。
“醒了！”女孩凝视着她，眉眼弯弯，眸子里荡漾着和煦的光芒。
段书予支起身来，小孩们瞬间后退一步，怯懦又友好地看着她。
头好疼。
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是哪？”
“这里是湖。”小孩指向身侧平静的水面，“我们是过来打水漂的，你是新人吗？”
新人？
什么玩意儿。
她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那套睡衣，浑身沾满污泥，略显狼狈。
“这里不是南城吗？”段书予收回目光，看向眼前的小孩，他们衣着都很朴素。
“南城？”小孩一脸困惑，“这里不是南城。”
“那这是哪？”段书予指指自己脚下，“具体的地点？”
小孩们各自对望，似乎谁也给不出答案，好像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有人说：“呃，我们只知道这边是湖，那边是城镇，可以带你去城镇看看。”
段书予费解，这些小孩怎么连中国的核心城市都不知道？
但既然前面是城镇的话，她还是可以打车回家的。
“我们先带你过去吧。”几个小孩走在前面为她开路。
其中一个女孩儿跑过来问段书予：“姐姐，南城是你之前居住的城市吗？”
“嗯。”
“那你是怎么得到权限的呀？”她说话时盯着段书予的脸看，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段书予气息略微薄弱，她很累，说起话来自然是冷淡了些。
女孩儿以为她不想说，便没追问。
大概走了二十分钟，逐渐看见房屋和街道。
段书予发现，这里的建筑略微奇怪，不论从造型还是结构上，都与中国的乡镇不符。并且，和人们印象中的大城市也毫无关联。
几乎没有高楼大厦，全是平房，最高的大概也只有三层，且造型规矩，有点像正方体，墙面被粉刷成各式各样的颜色。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进入了一个色彩斑斓的新世界。
段书予往对街看去，发现马路对面有一家名为「售梦厅」的便利店。
与小孩们道别，她大步流星过了马路。
甫一开门，语音提示器便说：“你好，欢迎来到售梦厅.......”
前台没有人，不远处，一个店员正在整理货架。
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儿。
她身姿挺拔，高而纤瘦，扎着马尾，身穿白色衬衣，黑色牛仔裤，同色系的围裙，她的衬衣袖口折叠了几次，正好露出纤细的手腕。
段书予进去的时候，女孩儿正抬起手整理最上层的罐头，手指移动时，裙带在后腰勒出瘦弱的折痕。
光是背影，都让人觉得是个干净清秀的女孩子。
段书予朝她走去。
“你好，打扰了，可以借你手机用一下吗？”
闻言，对方转过身来。
目光触碰那刹那，段书予心脏快速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秀丽且无可挑剔，令段书予忽然回忆起多年以前悸动的时刻。
十年前，她与林谙还是同学，初次见面时，对方开场白是：你好，我叫林谙，老师让我当你同桌。
而这张脸，和林谙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段书予目光凝滞，脑袋嗡的一下。
可女孩儿只是看她一眼，眼色寡淡。
“前台有公共电话的，你打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