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林心月依旧躲在那间小屋子中。
不知怎么的,她心有些慌。
中午从马婶那儿知晓了消息之后,林心月脑海中就止不住地在想赵捕头去容县的事情。
梁知县派人去容县查案了,可只派去了一人?
这个案子,需要取证的东西不少。至少,秦府那边和于禾村那头,他都得让人去了解情况吧!到了地方,也不可能马上能问得出什么结果。
何况,赵捕头临行之前,他们也没再向她问过任何事情。
只派一个人去,无论秦府还是于禾村,哪一头都够他查的了,何况还得两头跑。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
再者,中途真查到了什么消息,连个递音儿的人都没有。
更别说,若去秦府真的是为了取证,难免不跟秦远明对上。那可是秦远明的地盘,以他在容县的势力,仅一个人过去,对上了能得什么好?就不怕,到时秦远明被逼急了,采取点什么手段。届时,孤身只影的,脱身都难吧。
他们就真能断定,秦远明不敢为难他?
这真的是去查案吗?林心月不禁有些怀疑。
若不是去查案,这派人去容县……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倏然闪过林心月的心头。霎时间,她毛骨耸立!
莫非,梁知县派人去容县,既不是暗访,也不是明查?!而是直接寻秦远明?!
可林心月回想那日堂上的情况,梁知县听了她禀告之后的反应,也不像从前与秦远明相识的样子啊!
何况她已经为了避开秦远明可能会有往来的地方,接连逃了十多日,才选了距离容县远远的坪尧县这个地方的官衙!
难道即便这样,她还是选到了一个有秦远明故交的地方……
林心月心生惊惧,随即又自己推翻这个猜测。
以梁知县当日的反应来看,确实不像同秦远明相识的。若不然,也不会放任她在县衙住了这些日子,早就将她先抓起来了。
可即便他不是秦远明的故交,以如今的情况来看,他派去容县的赵捕头,十有八九不是为了查案,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去寻秦远明的。
林心月越想,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即便要向秦远明问询取证,也不会只派出一人。那可是秦远明的地盘,若他不配合又该作何?而若不是为了取证还直接找上秦远明告知此事,这跟向他泄密通气有何区别?!
“给秦远明通气”这个想法一出,林心月的寒毛直竖。
若秦远明知晓她在此处,会怎样?
林心月毫不怀疑,秦远明一定会派人过来,将她斩草除根!
届时,梁知县会保她吗?他会为了她,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不惜同秦远明翻脸对峙,保下她,再查清真相,还她一个清白吗?
林心月原先觉得,既是父母官,坪尧县的知县大人会接她的案子,替她昭雪平反的。可如今,若梁知县真做得出案子都还未查清的情况下,便先派人去给秦远明送信的事,她对这样的知县,还能抱有何种幻想!
林心月不由得心惊胆战。
马婶说,赵捕头前往容县,如今已经是第四天了!
她从于禾村逃到这儿,花了大半个月。可她是摸爬滚打,走到这儿的。何况为了躲避追捕,她有十来天是走在田间地头里的,速度自然快不到哪里去。
而赵捕头是公差,自然是骑马!
以马的脚力……林心月在心中匆匆计算,赵捕头到容县需要多少时间。
她算不清楚。
可她知道,必定不需要四天!
也就是说,秦远明这个时候,已经知晓她在坪尧县的事了。
更也许,已经在来坪尧县的路上了!
或许,他不会跨州越府地大张旗鼓来追捕她?
可林心月终究不敢静候其变地去赌这一丝可能。
于是,当天傍晚,思索了几个时辰,想通来龙去脉的林心月,在晚饭之后,众人散去,给马婶打了会儿下手,便如常地回到自己的小屋。而后,她趁马婶在厨间忙活,迅速走出,又将门紧紧地掩上,悄悄地走到小院后头的角门,观察外头无人之后,打开门,溜了出去。
小院本身就是县衙的后方,院子后头这个角门,便是马婶平素进出采买东西走的。门外这条街,也较为偏僻冷清。这些条件让林心月的出逃较为顺利。
她离了县衙之后,低着头颅,匆匆走出了坪尧县城。
直至走到郊外无人处,林心月才长吁一口气,同时发觉背上的衣裳都汗湿了。郊外的风吹过,身上一阵凉意。
林心月并未着急离开此处。她挣扎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再看看情况。
万一,秦远明没有派人来抓捕她呢?
万一,梁知县派人去容县,并不是直接上门去给秦远明通风报信呢?
坪尧县衙真的是她将洗刷冤屈,报仇雪恨寄托了极大希望的地方。
若这里不成,哪里又能成?再往别的地方走,她还是同样只能抓阄一般重新选一家衙门。随机选的官衙,又能说哪处就能比此处靠得上呢?
林心月在坪尧县城南边的官道附近,寻了块不远不近的野地藏了起来。
以此地的方位,秦远明若派人从容县过来,大概率会从这条官道入城。林心月想赌一赌,看看这几日,会不会有官差模样的一批人从此处快马入城。
若过个几天都没有什么异动,她可以潜回城内看看,也许可以重新回到坪尧县衙,继续指望梁知县查清案情。
可她的幻想终究破灭了。
当天深夜,林心月在野地里,及膝高杂草的掩盖中睡着时,忽感到身下的土地在震动。习惯了即便在睡梦中也保持警惕的她瞬间惊醒。她趴在地上抬头朝远处望去。
官道上,十来个人手持火把,正策马奔腾。
仗着夜色漆黑,那群人看不见她,林心月大着胆子探头细细打量。
那群人越来越近,火光将他们的身形照得十分亮堂。林心月一眼就看见那些人身上的官服。
人群中,当先第四位那人,赫然就是烧成灰林心月都不会认错的秦远明!
林心月将抬起的头慢慢低下,整个人匍匐在地,脸贴着泥土,等待那群人再次远去。
等他们彻底离开之后,林心月再不敢耽搁,匆匆起身,趁着夜色,再次开始逃亡之路。
再说秦远明这边,这半个多月以来,他真是十足地糟心。
原先他想着,秦远宏来信让他寻公主和麒麟锁,按理说,既然麒麟锁的事情他“知晓了十年”,他就应在收信的第一时间,就将麒麟锁和秦湘虹这个“可能的昭阳公主”的消息去信告知秦远宏才是。
但因为彼时秦远明想着先解决掉秋雨那个丫鬟,彻底绝了后患,再去信秦远宏。不过晚几日而已,也不是说不过去。
可谁料想,偏偏却出了林心月意外逃脱的事。
秦远明暗自派出几十号人手,将于禾村周遭一处不落地寻了三日,几乎将地皮都翻过一遍,无果。他又命他们扩大范围搜寻了近十日,愣是找不到那个小丫头。
再拖下去,就无法在秦远宏那里自圆其说了。如此完美的谋划,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泼天的富贵几乎措手可得,秦远明于是一咬牙,给秦远宏加急去了信。
这期间,因为林心月的逃脱,他心焦非凡。
可他思来想去。
一来,知晓麒麟锁乃是属于林心月,以及林心月身世的,林氏已经被他除去了,除了林心月自己,剩下的都是他的人。
二来,对于林心月的逃脱,他已经及时做了补救,发出了那份通缉告示。若哪天那丫头到了哪里鸣冤,查起来,他这边的人证物证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就凭那丫头空口白牙,只要不是遇上真能明察秋毫的包青天之流,想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当然,他得将替他办此事的人都牢牢把控住。
三来,只要后头事情顺利,过不久,他家将会出一个大安朝嫡长公主!他秦远明也将跃居公主的“养父”!今后若出了什么篓子,那些想查此事的人自然会投鼠忌器,没有确切线索和把握的情况下,他们岂敢轻易查他?更别提届时以他的权势,对所有事情可运作的空间也将大上许多!
四来,那丫头如今虽然逃是逃了,可她一个十岁出头的半大丫头,在外奔逃,遇到个豺狼虎豹、劫匪流寇的,那可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她能不能活得下去都还另说呢!
再有,这一系列的事情中,他秦远明唯一露头的地方只有下的那封通缉告示。那丫头只知道他污蔑了她偷盗,至于灭了几口这事,她想必猜不到背后的指使人也是他。若真有她能光明正大喊冤的那一天,他可以推说丢失财物一事乃是误会。
这所有的一切之中,最最关键的是,只要那丫头没有发现麒麟锁这条最为核心的线。如此,她就不会知道他有下手的动机,就不会明白他所有的运作,也不会有揭露他们顶替身份的一天。
于是,秦远明便稍稍宽了心。
可没两日,他就接到了来自淮行府坪尧县衙的消息!那丫头不仅好端端地逃到了那边,还将他告上了公堂!
她状告的内容,不仅被污蔑偷盗一事,甚至,连那三个村民的死,她也直喇喇地断定是他所为!
当着那位赵捕头的面,秦远明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反应。
秦远明已经没时间,也无心去探究那丫头是怎么知道的这灭口之事。他如今唯一的念头,只有尽快灭掉这张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秦远明当机立断,带人同赵捕头一起,马不停蹄地赶往坪尧县。
谁又说,这不是上天给他的一个在去京城之前,斩草除根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