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间的冷战进行到后面,往往是谁最先沉不住气,谁就会放下身段去求和。但这条规则对嘴硬的崔明义来说,可能不太适用。尽管他已经受不了老是被寒双视若无睹,却仍做不到主动出击。
特别是寒双看起来气定神闲的,让他更不愿意大大方方地开口给彼此台阶下了。
不过,幸运女神眷顾了崔明义,为他创造了一个和寒双打破僵局的契机——一个很糟糕的契机。
“元帅,经最新探测显示,和K48同型号的战舰位于D4星倾角20°13′,1.02万千米的方向。该位置是微雨镇正上方区域。”寒双向温元帅敬了个军礼,汇报刚刚探查到的情况。
具第三军团公开的消息,D4副星球的微雨镇城南车站在四小时前发生了恐怖分子暴乱。巴顿上将和D4的球长都在新闻发布会上发言表示,第三军团已前往微雨镇镇压暴乱,目前事态已得到控制。
“果然是巴顿在搞鬼……”温元帅在指挥室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后看向崔明义和沈凯宗道,“明义,凯宗,你们俩谁带队去一趟D4支援,另一个人驻守在军团待命。我要去A1请见总统。”
崔明义和沈凯宗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立马站出来表态。倒不是他们怕死或谦让,而是这次并非简单的敌人入侵,还牵扯到一些腌臜的内部斗争。师出无名的话,只会吃力不讨好。
军团双璧都当起了哑巴,大脑飞速思考该找怎样的理由跨境出兵。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际,一名通讯员接通到指挥室内线,向崔明义单独传话:“报告长官!崔少将,您的私人电话接到一则求救简讯。经查验是由艺人崔明礼先生发来的,其IP地址疑似在微雨镇附近。”
崔明礼的简讯是群发的,大致内容是他与爱人在前往微雨镇旅行的路途中遇险,请各位收到此条信息的亲朋好友们帮忙联系崔明义少将。
幸运女神竟于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再一次眷顾了崔明义,在他想睡觉时递上枕头:还有什么比营救家人更名正言顺、更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呢?
温元帅朝沈凯宗无奈地苦笑着摇头,语气很是同情:“这下侦察连不得不去了啊,凯宗。”
沈凯宗没说什么,但捏紧的双拳暴露了他的不甘。绝佳的立功机会就这样被崔明义捷足先登,他还要继续被崔明义压一头。
只是,这世间的一切都遵循物质守恒和等价交换原则,他的师出有名,是以弟弟和“弟媳”生死未卜为代价的。崔明礼和他对象法言随,二人的手机号码都处于无法联络的状态,只能靠手机卡芯片对他们进行定位追踪。
寒双对此担忧不已,还去联系了崔明礼的助理和经纪人了解两人的具体行程安排;崔志生和恽梅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托通讯员给崔明义带话,要他务必找到小儿子并安全护送回家。
“希望这小子能聪明点,避开人流密集的地方。”这种情形下,崔明义也很担心他们的安危。见寒双没接话,崔明义又找随行下属询问进展:“小刘,还没有监测到手机卡的定位吗?”
小刘满头大汗,把操作面板都快点出火星子了:“报告少将,两张手机卡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坏,现在的距离还太远,无法准确定位。”
崔明义的余光瞥见寒双愁眉苦脸,轻咳一声,用蹩脚的方式宽慰他道:“他可是我的弟弟,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寒双破天荒地接了崔明义的话:“嗯。他就算被绿血人抓了,只要报你的名号,就还有利用价值。”
此话一出,两个人又双双陷入沉默之中。崔明义忽然有些好奇,若失联的是他,寒双会不会比这更担忧?他瞬时联想到初见寒双的情景,寒双连身上的血污都没有清理,就那样守在他的病床边打盹……
“少将,监测到崔明礼先生的手机卡信号了!显示在212号无人岛上!”小刘欣喜地向崔明义走来,如释重负道。
崔明义的思绪被打断,立刻切换回指挥官的模式:“很好,立即向212号岛屿行进。”
这座岛屿是个湖心岛,面积不大,飞艇刚一降落就看见了岸边的两个困顿的身影。
不幸中的万幸,崔明礼和他对象保住了小命,也没受什么致命伤。两个人看见寒双走下救援飞艇像看见天兵下凡似的,激动地跑过来一人抱住寒双的一边胳膊,潸然泪下:“呜呜呜,寒双哥……”
“没事了啊,别怕,你们获救了……”寒双耐心温柔地哄着劫后余生的小两口。
崔明义见这两人还生龙活虎的,放下心来,因此看到寒双“左拥右抱”的场面心里开始吃味:崔明礼再怎么手无缚鸡之力没有攻击性,那也是个alpha;而他对象虽然是omega,但是是个职业拳击手,块头比寒双还大。
“咳咳。”崔明义带着医疗兵走下飞艇,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们自己也在场。
崔明礼抬头望着他,边哭边喊:“哥!”
崔明义点头示意,目光在寒双被挽住的两条手臂上逡巡。这下崔明礼总算读懂了他传递的信号,拉着法言随一并松开寒双。
弟弟脸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映入眼帘,崔明义看得直皱眉,连忙叫医疗兵去给他做紧急处理。他不靠脸吃饭,崔明礼可是把脸当铁饭碗的人,若是留下什么后遗症岂非断了财路。
“言随,告诉,哥。”崔明礼伤到的是下颌,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只得叫法言随当传话筒。
“我明白我明白,你快躺着别说话了,”法言随忙把他按在简易担架上,转身对崔明义说道,“哥……呃,崔少将,是这样的。我和明礼在向第三军团的救援队寻求帮助时,遇到了假冒第三军团士兵的两个外星人。他们把我们骗上了一架小飞艇。”
怪不得崔明礼脸上那伤看着像是子弹擦出来的。
崔明义来不及感叹第三军团内部的鱼龙混杂,先是对弟弟和眼前这位omega肃然起敬了:“所以,你们是把他们杀了后跳机逃出来的?然后掉落到湖里,然后游上岛?”
“啊,差不多算是吧,不过我们是被追杀的一方,明礼差点就被……”法言随看了眼丈夫,对着崔明义等人鞠了一躬,露出感激的笑,“感谢崔少将、寒……上尉,感谢第一军团的各位,没有你们前来救援,我和明礼撑不过今天。”
寒双把他扶起来,嘴角也微微上扬,温声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平安就好。”崔明义太久没见寒双温柔的样子,突然感到有点陌生。似乎寒双一直都是冷若冰霜的,柔情似水的一面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幻觉。
法言随又声音颤抖地补充道:“还有,外星人在四处搜捕alpha和omega,有很多不合他们心意的、敢反抗的人,都被杀掉了……”
法言随所说的情况崔明义已经根据前线的侦察兵大致了解到了:绿血人伪装成的恐怖分子正在城中大肆搜捕alpha和omega,造成死伤无数。有巴顿给他们放行,他们更是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
“寒双,我们从C3飞过来,有多大的可能不被绿血人发觉?”既然大明星已经成功接到,那么是时候处理更重要的事了。
寒双看着悬浮面板,淡淡地说:“报告少将,最多只有一半的把握。”
“……有一半的把握也很不错了,我们随时准备去翱鹰。”崔明义站在寒双身侧,伸手去点击数据屏。他的手堪堪擦过寒双的小臂,寒双就不动声色地往一旁躲开了。
啧,所以现在是可以正常交流说话了,但依然不能有肢体接触是吗?还固执地不肯叫他的名字,虽然只叫军衔听起来挺那什么的……
呸呸,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瞎想些有的没的。崔明义一时气结,自觉同寒双把距离拉开。
在飞艇飞往空间站的途中,用电子鹰眼向下俯视可以看见以城南车站为中心,城市里硝烟四起,血流成河。哪怕离地千里都能清楚地望见一处处断壁残垣,古朴安宁的城镇已然成为人间地狱。
飞艇里的气氛顿时压抑起来。获救的崔明礼夫夫都因体力不支陷入沉睡之中,因而第一军团的成员们不用在他们面前展示出成竹在胸的样子,各个表情凝重愤怒。
巴顿老贼,这就是你想要的“和平”吗?崔明义也眉头紧锁,呼吸沉重。他压低了声音对飞艇里的医疗兵、通讯兵等人说道:“我希望每一个人都严肃对待这次的战事,在歼灭敌人的同时,也要尽量减少伤亡。特别是要注意保障民众的安全。”
“是!”
崔明义看向寒双,寒双恰好同一时间也转过头来回望他。在纷飞的战火中,他们的个人意志和情感都显得微不足道,无关紧要。
“寒双,你认为巴顿跟绿血人究竟达成了什么交易?”崔明义总觉得此事很蹊跷。
巴顿的目标一直是竞选上联邦总统,他和外星人私下也就罢了,现如今走这样一步险棋,事情一旦败露,别说选票大跌,他的脑袋恐怕都得跟身子分家。
寒双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和他对视着。眼睛是人最不易说谎的器官,嘴巴可以讲出言不由衷的话语,眼睛却很难流露出与心境完全相反的目光。
崔明义从寒双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忧虑,自嘲地笑了笑,自问自答道:“我也自恋地认为自己是他们交易的筹码。这个可恶的老匹夫,还真是恨我入骨啊。”
巴顿不是不知道通敌引发境内战争的后果。正是因为他深刻地知道放任外星人践踏人类的领土会带来怎样的灾难,所以才出此计策,巴不得火烧得越旺越好。届时,巴顿再倒打一耙,栽赃陷害给第一军团,指责崔明义等人跨境出兵,引来外星人给D4星带来战乱。
“放心吧,我们不会输给他的,”崔明义想拍一拍寒双的肩背,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寒上尉,接下来还请多指教了。”
在崔明义没看到的角度,寒双眸光闪烁,闭上眼掩去纷杂的情绪,长呼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