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瞧见秋老头的模样,心里拔凉拔凉的,可是其他观众却轰地一声齐声大笑起来。
有小孩指着秋老头嚷起来:“他鞋子穿反了!”
“他的纽扣也歪了!”
“他帽子也没带!”
小娃娃们仿佛参加“找衣冠不整”竞赛一样,尖声把秋老头的狼狈像给一一喊了出来。每喊一句,观众便都又笑一次。
“对不住,对不住!睡迷了,睡迷了……”
秋老头羞惭地给众人作揖,背过身去整了帽子,系好扣子,把左右脚的鞋子重新调调个,这才抬头挺胸重新站在众人面前。
丰收瞧他恢复如常,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倒还庆幸这秋老头有一身的喜剧细胞,这样狼狈像反倒逗得人开怀大笑。
她不知道,秋老头之所以如此狼狈,是因为昨晚一夜未睡,记词排练,直到天光亮了这才困倦的不行躺了一下。谁知想着只是躺一躺,便睡过了头,最后闹了如此一出。
秋老头稳了稳心神,一拍抚尺,朗声开口:“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
众人本还因为刚才的闹剧笑个不停,一听这是新词,一个个都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盯着秋老头。
秋老头见人人都认真的瞧着他,精神愈发好,嘴皮愈发溜,一连串精彩的剧情仿佛自带生命一样从他嘴里跑出来,活灵活现竟比真正的生活还要真。
一波三折过后,两对新人双拜花堂,故事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结束了。这一次,收到的赏钱秋老头的纸扇可装不下了,叮叮当当地往地上落,听得丰收又是舒爽又有点担心——毕竟那钱也有三成是她的呀!
晚上秋老头和锦家三口聚在黄村正家里吃饭,桌上摆了四壶烧酒是秋老头酒铺里打来的。老烟斗和锦大娘本都拦着不要他请客,秋老头高声说着不是请他们,是请丰收这位女相公的话,两人方才罢了,听凭他打了这许多酒回来。
四壶酒,三个男人一人一壶,两个女人拼着喝一壶。吃饭前本是这样分配的,可喝起来秋老头就收不住嘴,直把锦源那一壶也喝了个精光。
丰收也不遑多让,对着秋老头频频举杯,眼睛则是一直盯着他怀里的钱袋子,直把那秋老头喝得眼睛发直、头脑发晕。
秋老头打着酒嗝说道:“痛快,今天真是痛快啊!”说着豁朗一声,把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掷在杯盘狼藉的桌上,颤抖着的手好容易解开了袋子,露出了里面闪着光的铜板来,对丰收说道:“女相公书写得好,酒量也好,跟你这样的姑娘打交道实在是痛快极了,今日的营收都在这儿了,你们点点。”
丰收虽然早等着他拿钱出来了,可现钱如今摆在她面前她倒不好意思起来,推让给别人来数钱,最后轮了一圈,还是黄村正揽了这个差事。
“哎呦,我成你们的账房先生了。”黄村正嘴里抱怨着,却点数的十分仔细,数出五十便分成一份整齐地码放好。铜钱们好像是一队小兵,都站得笔直,等待着黄村正检阅。不一会儿,黄村正点数完了,深深吸了一口烟,这才幽幽说道:“总共三百六十六,没有想到啊,你这人看着穷酸,一天比我这村正赚得还多咧。”
秋老头打个酒嗝,眼睛还是红的,讪讪地笑着,说道:“不敢这么说呀,这一日看着多,你再等两天看看么,说一天能赚一口茶钱都算好的啦!”
秋老头说着从那一排铜钱小兵的队列中推出来两列到丰收面前说道:“再说还有人家女相公的一份嘞!”
黄村正哼了一声说道:“别借着酒打马虎眼,既然找了我给你们做公正,那是一分也不能少了的。”说着又数了十枚铜板塞到丰收手里。
秋老头嘻嘻笑着,又嚷着要喝酒,直到最后一头醉倒在桌上。
之后的几天,秋老头又在村里说了几场,虽然不如第一场火爆,但依旧反响不错。中间还有一次陈老爷听说他的书新奇,特地请了他去陈家单独演了一场,那一次陈老爷一个人就赏了五百,还送了好些吃食点心给秋老头。
最后都在黄村正的主持下,分了款子,丰收又得了二百五十八文并陈老爷所赏的全部点心。
眼瞅着年关将至,秋老头也见好就收,结束了一年一度巡回表演,收拾行李,带着赚得鼓囊囊的钱袋,挥手告别。
当晚丰收依依不舍地送走了秋老头,抱着她那个已经有些分量的存钱罐到了锦大娘房里。
锦大娘依旧是坐在炕头做着针线,看到丰收带着她宝贝的不得了的存钱罐进来,便丢出来一句:“自个的钱自个拿着,用不着来我这儿表这个孝心。”说完她还是低头绣她的活。
丰收未曾想到婆婆如此干脆,笑嘻嘻地凑上前来说道:“娘,您就这么视金钱如粪土呀?”
锦大娘呵呵笑道:“金银谁不爱,就是皇帝老子富有天下,他也是爱钱的。可这钱呐,是各有各的份,不该得的钱硬要攥到自己手里头,将来可就是祸事啦!所以你的钱你自己拿着,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会盯着你的钱罐子?等过几天阿源去县里头赶大集的时候,你不拘是想要胭脂水粉也好,钗环首饰也罢,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丰收未曾听到胭脂水粉等语,却是对赶集颇有兴致,忙不迭地问道:“还要去赶集?什么时候去?远不远?”
锦大娘拍拍她的脑袋笑道:“赶集你也不知道?老扁担是怎么带的你呀,真是全丢给道士不管了?”
丰收的脑海里是残存着关于过节的记忆的,那应该是很小的时候,瘦高的祖父抱着她到街上看那过会的热闹,花灯、舞龙、焰火,五光十色。只是后来祖父就变得老迈,甭管外面什么日子,他都是窝在屋里的,至于赶集这事儿应该是从来没有过的,祖父家里总是家徒四壁的模样。
至于在现代的赶集经历,那就只有一年几度的电商狂欢节,而且越往后过越如同做艰难的算数题,失去了购物的乐趣。
回想下来,丰收觉得自己在赶热闹这类事情上实在少了太多经验,便央着锦大娘跟她讲讲赶大集有什么好玩的。
锦大娘咬断了手里的线头,叹了一口气,一时也说不出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憋了半天说了句:“自然是热闹人多啊,十里八乡的人只有这一个时候才齐齐地凑到县里去呢!”
人多,丰收一听头皮就发麻了,人多算什么好处吗?
结果她还没发表什么看法,锦大娘就继续说了:“既然你从来没去过,那今年就跟着阿源一起去吧!见见世面!”
丰收想说她以前下班挤地铁的时候见的人就挺多,小长假出去旅游的时候见的人更多,她实在是受不了人多的。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来了这个世上,就应该什么事情都亲身体验一下,说不定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便也就开开心心地应下了。
听说丰收要一起跟着去赶大集,锦源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晚上睡觉也没睡好,第二天带着一脸的倦容爬起来的。
丰收依旧是精神奕奕,看到他这样很是奇怪,问他怎么了,锦源也是不答,匆匆吃了早饭就说有事要出去。
丰收有些生气,明明已经商量好今天一起做新春大扫除的,没想到这个人却脚底抹油溜了。但是秉承着万事不求人,独自能顶一片天的想法,丰收还是撸起袖子开干了,她决心要把家里收拾得焕然一新,等锦源回来吓他一跳,看他到时候羞不羞。
面子工程的第一步当然是从院子开始,丰收拿起大扫把轮圆了就扫,一时间把那小院扫得尘土纷飞,锦大娘养的那些老鸡哪受的了这个刺激,咯咯咯地又飞又跳。
锦大娘听见她这个动静,放下了手里的活,出来察看什么事情,一出门也被尘土扑了满脸,她一边挥着手一边眯着眼,瘪着嘴讲道:“丰儿,打点水来洒一洒再扫!”
丰收也被尘土迷了眼,点头应着锦大娘的话又一边说道:“这院子里得铺点地砖才是。”
锦大娘笑着在她肩膀上一拍道:“就等你俩出息了铺呢。”
丰收总算掌握了扫这土院子的方法,收拾干净,又给刚刚受了惊吓的鸡们撒点粮吃安抚一下。既然照顾了鸡,羊自然也不能落下,丰收一鼓作气将羊圈也全都清扫了一遍,换上清水和干草。
给羊铺草料的时候,丰收突然摸到食槽里有一个什么东西硬硬的,掏出来一看,是一个瓦罐。
把那瓦罐口堵着的草拔掉,丰收的嘴巴就咧开了,那罐子里满满的都是铜钱。
“好个锦源,竟然藏私房钱,我问他有多少钱支支吾吾就是不说,这回倒让我逮到了。”她自言自语着,抱着瓦罐一溜烟跑回房里,把门一锁,打算数数看锦源有多少家当。
不知怎么,心情还有些紧张,好像是做贼一样,似乎她现在不是作为女主人去了解家庭财务,而象是偷看别人的日记,总之有些理不直气不壮。
她锁了门了,还怕锦源突然进来,反复推了推确认打不开,又从窗缝往外张望一下没人,这才轻手轻脚把那罐铜钱都倒出来,挨个地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