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源还没来得及回答,锦大娘也站起来了,对他们小夫妻俩说道:“没意思,我也不想费那个钱了,先回去了。丰儿要是还想听,阿源你陪着她听吧!”
说罢也不要锦源夫妇送她回家,和几个老姐妹们一边聊天一边慢慢地去了。
丰收又忍了半场,无奈周围嘈杂实在是听不下去,便问锦源道:“怎么回事,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这样了。”
锦源笑道:“下午讲的这个故事我打小就听过,许是有七八年了,听个一遍两遍的还有些兴味,现如今书里什么词我都会背了。”
丰收恍然大悟,再看看前面的秋老头虽然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还是如上午一样十分卖力地表演着,心里就有些可怜他。但是这也怪不得观众,老故事听多了确实没了趣味,也难怪大家把这儿当作聊天场了。
下午表演结束,还在场的看客还是给了赏钱,可这收入与上午相比就是大大地缩水了。该吃晚饭了,也没人说请秋老头了,各人搬着自家的板凳,说说笑笑做鸟兽散,只留下了一地的瓜子皮。
秋老头苦笑着收起自己的摊子,正欲回下榻处休息,却见一对和善的小夫妻来到他面前。那小伙子浓眉大眼,他是见过的;那小媳妇笑嘻嘻的却是生面,想来是新嫁来没多久的。
那小媳妇倒挺大方,脆生生地开口相邀:“秋先生,今天辛苦,要是不嫌弃请到我家来用一顿便饭吧!”
今天下午这个情况,秋老头是没想到还能得此礼遇,自然受宠若惊,挺开心地答道:“怎敢嫌弃,多谢多谢!”
晚上既然有客,锦大娘便将家里存的些鱼干肉脯拿出来整治了两个硬菜,又开了一小坛家酿的果酒让锦源陪着秋老头喝上一杯。一桌饭菜虽然称不上豪华,却也是丰盛美味。
几杯酒下了肚,秋老头眼里就泛出泪来了,絮絮叨叨地诉起苦来:“哎,实在是苦啊!我这老头子一把年纪了,山里山外地磨腿子跑,还不是赚个辛苦钱。列位看官往那边一坐,却是无一人肯听我这老头再讲老故事,可我有什么办法?这年头,想弄着个新本子难啊!”说着他端起酒杯,嘴一撅,咻地一声将一杯酒喝干了,抹抹眼泪。
丰收问:“为什么这么难呢?难道七八年也得不了一个好故事吗?”
秋老头未答,锦大娘先笑道:“咱们这偏僻的小地方,哪有那么多文人骚客写话本?便是有了,也是县里的馆阁茶楼先得了话本去讲,想要传到咱们这小村庄里且得等呢!”
“可不是!”秋老头接话道:“早上那一出便是花了我五两纹银才得的,哎!掏钱的时候简直是在剜我的肉呢!只好请各位再听上几年咯!”
送走了秋老头,锦大娘颇为无奈地说道:“这老头真是倚老卖老了。”她瞧着丰收笑道:“可怜你这么爱听故事却偏来了这小村里,若是在京里,那好故事花一样的,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艺人名伶也不止这一个只会磨腿子的秋老头,那真是……”
说着好像她曾在京里听过如此繁华一样,只是话说了一半却打住了,不往下再说。
丰收却并未曾注意,心里还想着秋老头刚刚说的五两纹银。
先前她和锦源聊天时打听家里的存款情况,可是那人却是支支吾吾就不肯说。虽然不说,但丰收在家里还真就没见过白花花的银两,平日里用的都是铜板。
丰收手里现有的钱就是第一次见锦大娘的时候得的红包,一小串二百枚铜钱。现在听到秋老头说他那一个中篇话本就价值五两,对丰收来说不啻为一笔巨资。
她立刻就想到了穿越者常有的生存模式,靠背后世的文学经典来发家致富。但是她并不像其他优秀的穿越者一样会全文背诵《红楼梦》,一晚上搜索枯肠在想自己还能记起来的传奇故事。
第二天起来把自己从前爱听的一些戏曲故事大略写了一些下来,念白未必全记得,但是经典的唱段又好听又好记,她还是能哼个几段。
一番思索过后,丰收写下了评剧《花为媒》、京剧《锁麟囊》、粤剧《刁蛮公主》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正能量欢喜结局,和早上那场大获好评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丰收猜想这样的故事是会受村民喜爱的。
写了一天,总算把故事顺了下来,丰收舒展腰身,走出房门。
锦源今天早上又去听书了,昨天的新段子又二次返场,还是获得好评,不少错过第一场的村民都去听了,丰收听锦源的意思,现场是比昨天还要热闹一些的。不过到了下午还讲旧书的时候,便又复旧模样了。
丰收又去将秋老头请到家中吃饭,这一次,锦大娘就有些不乐意,偷偷在厨房数落丰收道:“咱们啥人家啊,天天地请那老头吃吃喝喝的。过两天没肉吃,你可别找我啰嗦。”
丰收笑道:“娘,我就是为了赚钱才请他来的。”
酒足饭饱后,丰收将话题引到话本上,对秋老头说道:“秋先生,你看大家都喜欢新鲜故事,你何不多讲些新故事呢?大家高兴,您老也能多赚几个钱。”
“我哪不想呢?”秋老头觉得丰收在说废话,“一是没有那么多的好话本,二是我也没有那么多的五两银子。”
丰收道:“我倒是有几个故事,您老有没有兴趣看看?”
秋老头想,你一个小村姑哪能有什么好故事,心中不以为意,但是好歹吃人家两顿餐饭,自然也要好言好语地应答,当即便道:“自然要看看,若是真的好,可是救了我的命了。”
丰收便起身回房取了草稿来拿给秋老头看。
一摞妇人画花样子的草纸上,躺着一片极其普通的字迹,时不时还有许多怪字。据那小媳妇说,这叫简体字。秋老头想:许是这小丫头读书不多,繁杂的字记不得,偷懒减了许多笔画。单从这字迹来看,便必定不是什么好故事了。
秋老头硬着头皮看了下去,却越看越觉得不错,先是看到王俊卿与表姐李月娥互赠香罗帕定情时点头微笑,再看到李家不同意婚事,王家转而求娶张家五可姑娘又眉头深锁。等他看到王俊卿拒婚不肯娶五可,气得张五可对着菱花自叹那一段经典唱词,不由得连连点头说秒。
接下来他再看到了媒婆阮妈妈安排了王俊卿的表弟贾俊英偷入张家花园做代相亲的时候,他几乎已经是屏住呼吸直往后翻去。
才只大眼瞄到了最经典的唱段《报花名》,那一沓草纸却被人用手按住了,秋老头不禁失声:“哎,怎么——”
抬头却看是锦大娘,她笑着把丰收写的那一沓草纸抢了回来,说道:“都让你瞧去了怎么成,你若觉得好,先议定了价钱再看不迟。”
秋老头立刻露出苦大愁深的模样,问道:“你这要多少?”
丰收柔声接口道:“我可不敢要你五两银子,现在我先不收钱,您老演练了到村里说一说,若是不好,我倒还请您到家里来吃喝一顿赔个不是,若是好,赚了多少咱们四六分账,这么着,您看成吗?”
秋老头已看了这么多,料定绝对是好的,心里对丰收的提议也算满意,不过脸上还收皱着,结结巴巴地问:“谁四,谁六啊?”
丰收笑道:“自然是我四,您六。”
秋老头还是唉声叹气的,说:“这故事好,也有些妙词,只是许多地方却也描写得太傻太白……”他这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摊开手拿眼来回溜着看丰收和锦大娘,砍价的意思很是明显。
丰收自己心里有些怯,她知道秋老头说的地方,那都是她实在记不住原词自己用大白话描补上的。经过这一番砍价,便顶不住,最后让步成三七分账,但是要求秋老头不管在哪里说的书,只要说一场就得记一次的钱。
事情就这么商定了下来,锦源把黄村正给请了来,大家见证着写了契约。
完事,老烟斗把他的长烟斗吸得嘬嘬响,说道:“怪事儿,小丫头片子还会写话本?我可等着听呢!”说完冒着烟迈着八字步走了。
第二天,丰收特地梳洗打扮,带上了红绒花,一大早就精神奕奕地搬着长条板凳坐在村中心的大树下等着听书。能把自己从前喜欢的经典在这里重现,她还是挺期待的。
可是秋老头却姗姗来迟,大树前的空地上渐渐聚集起不少人来,闹哄哄的可就是没见这个主角来。妇人婆子还有小孩子们吃着瓜子笑闹一会儿,感觉没有秋老头这个背景音乐还是怪怪的,便渐渐都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儿?往年没这样啊?”
“他年纪也大了,别不是病了?”
丰收听得惴惴的,担心出什么岔子。老烟斗也嫌等得烦,叫了几个年轻人去秋老头住处去看看。等那几个人拖着秋老头出现的时候,丰收向那老艺人望去,不由得暗自心中大呼:“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