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射入房间,锦源疲惫地从床沿边起身。回头看看丰收安稳的睡颜忍不住又露出笑。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客栈里静悄悄的,就连那个勤快的店伙也还未起。锦源是熟客,也不用人招呼,径自到后院,打水洗漱,又给驴子添上水和粮,为今日的出行做准备。
忙完一切,天光渐亮,外面街市上也开始有了喧闹的人声。
锦源转出巷子到外面大街上,各色早点摊子已经支起来了。有的支着油锅炸油条油饼,有的在案板上卖力地揉着胡饼,有买粥的、有卖面的、还有卖馒头的,摊子前都一般模样地滚出一团团白色的热气,看着就喜人。
在这样充满浓烈生活气息的街上走,免不了都要左顾右盼瞧瞧哪一家的早点最合自己胃口,好给这个冬日的早晨一个最温暖惬意的开始。
但是锦源不看,径直朝前走去,在一家挂着“容记珍味馒头”招子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
摊主是一个丰腴的中年女人,圆圆白白的脸庞和她大蒸笼里的馒头一样喜人,见到客人来到,她立马笑脸相迎,“小哥,想吃什么?肉的素的都有,羊肉馒头、猪肉馒头、鹿肉馒头都香着呢,你看,还有素馅的,地耳、韭菜、酱萝卜的都有!甜口的也有,乳糖馒头、豆沙馒头。您说要哪个,我给您包起来!”
房间里,丰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还觉得有些头蒙。下意识伸手往身边一摸,哪里还有锦源的人,就连被褥也已经冷了。
丰收慌了,连忙爬起来寻找,房间里一眼就看得出没有其他人在,可丰收还是不甘心在床下、桌子下、衣柜里找了个遍,万一锦源突然调皮想玩做迷藏呢?
找了一遍自然是毫无收获,丰收搔搔后脑勺承认自己的想法多少有些无厘头了。
打开房门看看,走廊空空如也;打开窗户向外往往,正对上客栈后院,只能看到店伙打着哈欠洒扫庭院,还好丰收看到驴子还在院子里悠闲地吃草料,不然她真要怀疑锦源偷偷跑路了。
整疑惑张望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丰收惊喜地回头,果然是锦源回来了。她关上窗户嗔怪地说道:“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跑了,害我担心半天。”
锦源笑呵呵地跑到她跟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包裹,才打开一个缝就有一股香喷喷的热气涌了出来。
“哇!好香啊!”丰收的口水立马被香味勾引。
“我猜你醒来准要饿,给你买了好几个,你多吃点。”锦源近乎宠溺地说道。
丰收脸红了,昨天晚上她酩酊大醉,晕乎乎睡着以后又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又是哭有是吐,折腾了一晚上。最后总算把胃里吐得只剩锦源给她灌的清水,这才安歇。
一想到昨晚在锦源面前全无形象,还要他处理自己呕出来的秽物,丰收就忍不住脚趾死命扣地好扣出一道地缝让她躲进去避避。
本来应该是表明心意的浪漫一夜,却被自己把气氛破坏到极致!
锦源立刻察觉到丰收脸上遮掩不住的懊丧,忙问:“怎么,你不爱吃吗?那我再去给你买别的。”
丰收连连摇手:“不是不是,我口水都流下来了,怎么不想吃!”而后她尴尬地笑笑,解释道:“我就是不好意思。”
锦源一笑,拉着她坐下,拿出一个圆滚滚的鹿肉馒头塞到她手里笑道:“别不好意思了,赶紧吃!我一路上把它们裹在怀里怕冷了,好不容易护送回来,万一再说一会儿放凉了可就大大的不值当了。”
丰收心中一暖,一口咬下去,顿时迷人的肉香充满口腔。柔软蓬松的面皮吸收了大量咸鲜的肉汁,里面包裹着的是大块的肉粒。肉虽然都是瘦肉,但是口感极其细嫩,香嫩软滑,是丰收从未品味过的鲜美。
“这也太好吃了!”丰收嘴里还嚼着一大口肉,就开始含混不清地称赞起来。
锦源心满意足地瞧着丰收的样子,笑道:“这是鹿肉馒头,别的地方吃不到的。”
丰收赞叹地点点头,难怪知县老爷想用这鹿肉跟皇帝献宝了,确实是一味珍品。第一次吃鹿肉的丰收开始小口小口的品尝起来,突然她感觉哪里有点儿不对。
明明自己吃的这东西是包子,怎么锦源管这个叫馒头?
下意识想直接开口问问锦源他的包子和馒头是什么概念,但是转念一想,武大郎卖的“炊饼”其实就是馒头,各类食品在历史上时常有这种张冠李戴的命名,还是不要问出来露怯。
抛开这些细枝末节,丰收和锦源大快朵颐,美美地享受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吃完,丰收还拍着肚皮暗自感叹,人啊还是要多出来走走才知道世间又多少不曾体验过的美好。
两人梳洗更衣,打扮齐整走出了客栈。今天的计划是上午先到县城的成衣铺里把锦源打的熊皮卖了,下午到最热闹的街心市场去摆摊卖锦大娘做的手工品。还有晚上的计划锦源没说,他打算带丰收去他珍藏已久的美食宝地,虹桥夜市吃小吃——这本来是昨天就打算去的宝地,却被武宝那小子给破坏了。
丰收原来在后世也算没少逛过街,但在赤霞村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渐渐已经忘记了商业生活。现在跟着锦源从僻静的小客栈慢慢走到熙攘热闹的主街上,便被眼前的繁华给惊艳得张圆了嘴巴,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好漂亮啊!”
街道宽阔笔直,两边商铺鳞次栉比,每家店铺都挂着招子,高低大小不一,颜色花纹不同,瞧得人眼花缭乱。
这些招子有的是纯文字设计,有的搭配上简洁大方的图案,高高地挂在门楣上,随着微风摇摆,仿佛在招呼客人快快光临。
小驴车缓缓前行,丰收目不暇接观察着各个店家,金银首饰铺、布庄、杂货铺、书肆、饭店、药店等等应有尽有。丰收尚未看完,小驴车咯吱一声停了下来。
“到了。”锦源从驴车上跳下来,抱上那张宏伟的熊皮往店门进。
丰收抬头打量这家郭记锦绣成衣铺,心中更是默默赞叹,店面高大漂亮,往店内一望也是非一般的轩敞。成堆的绫罗布匹分门别类摆放整齐,中间悬挂的男女成衣精美漂亮,当然也少不了各色色样或大或小但都毛皮光亮的皮草。
还未细看完店内的摆设,便有店员热情地迎接他们,“两位需要什么?”
锦源手里抱着的东西还是挺显眼的,还不等二人回答,店员就立马猜到了他们的来意,说道:“收皮草的事儿得须我们掌柜的来,他现在在里面和东家说事,两位里边坐着等吧。”说罢将二人引到靠近柜台处的空地,找了两把椅子给他们坐了。
丰收坐下又开始观察,只见店里人群来来往往,店员各个笑脸迎人。正是新春时节,不管贫富、不论男女都要做一身新衣过年的,只听得嗤嗤的裂帛之声和叮当的银钱碰撞声此起彼伏。
丰收暗暗惊叹,这样的店一日不知多少流水。
正想着,忽感觉一阵暖香扑到脸上。原来内屋有人掀门帘出来,带出了房间中的热气。
出来了三个人,一个妙龄女子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个长须老者,最后是一个小丫鬟替他们打着帘子。
女子边走边说:“方才说的事吕掌柜对费心注意,店中人多事杂,更要小心出错。”
那老者忙点头称是,笑道:“大小姐指点的是,吕某记下了,自然小心不让他们再出乱子。”
女子笑道:“吕掌柜这么说可让我脸红了,我年轻不懂事,只不过替爹爹跑跑腿,店里大小事还都是要仰仗着吕掌柜呢!”二人又是气氛热烈的相互客气了一番,这个档口那小丫鬟已快跑出去让人给小姐张罗着备车了。
丰收离他们距离很近,偷偷将一切都观察在眼中,心想:“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见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不得不说确实与村里那些女子大大不同,年纪轻轻却有一身总裁气质。”
店员得空将锦源二人来意同吕掌柜回禀了,那吕掌柜便将二人引到内屋来,将锦源带来的熊皮好好查看一番。最后他拈着胡子思索了好一会儿,出了价:“别的都好,只是这熊爪处有刀伤痕迹,美中不足,老夫出十二两收了,小兄弟你看如何?”
丰收听到十二两如此一笔巨款,立马紧张起来,她也不知是高是低,目不转睛地盯着锦源,看他怎么说。
锦源则是端起了吕掌柜倒的热茶,喝了半晌,看来也是纠结思索着。
正在这时,门帘又被人掀开了,方才已说了要走的大小姐又回来了。面对房间内三人的惊讶,她丝毫不在意,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不慌不忙地看了吕掌柜已经验过的货,轻描淡写地吐出她的报价:“十两。”
丰收立马就站了起来,这次她不用小心翼翼等锦源决定了,高声否决道:“那可不行!刚才还说是十二两,你开口就少二两,别人拿命拼来的东西,有这样砍价的吗?”
那位大小姐听到丰收激烈的反对只是淡淡一笑,和吕掌柜对视一眼,而后者则略尴尬地清清嗓子,低头喝茶去了。
女子笑道:“这说的是皮草的价格,可不是人命的价格,这样的成色就是十两。姑娘觉得不满意,我也可以再退一步。正巧现在新年了,姑娘也要扯布做新衣,小店内各色粗麻丝的布料任姑娘挑一匹,算是额外赠送。”
她这个所谓的退让在丰收听来好像是更深的讽刺一般,她二话没说抱着熊皮就跑出了郭记锦绣成衣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