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这个问题,锦源和武都头一起回答,内容却不一样。
锦源:“没有!”
武都头:“那当然!”
话一出口,两人对视良久,终于武都头气急败坏地说道:“咱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就说已经把老虎杀光了嘛!”
锦源道:“没必要跟丰儿说谎。”
武都头看看锦源又看看丰收,最后终于一咬牙承认了:“得,今天没外人,我也不扯谎了。这谎话我逢人都讲,说得自己都信了,今天就算重新警醒我自己一回。”
原来那日发生了那起严重的老虎伤人事件后,王县令就勒令武都头组织民兵上山围剿老虎,维护百姓安全。但是猛虎岂是说打就打的,一伙人上山仅仅是听到了那震撼山林的虎啸声,就吓得丢盔弃甲,更别说打老虎了。
武都头身负使命,十分的发愁,听说锦源曾与猛虎搏斗过,便连夜将准备回赤霞村的锦源喊了回来,拜托他一同上山打虎。
“那天我们依旧是上山寻找,果然碰到了一只斑斓猛虎。这虎十分凶悍,当时我们还提前设好了陷阱,可困兽犹斗,反而打得十分激烈。三个兄弟都受了伤,就连我自己也差点因为一个大意丧生在虎口之中。
好在锦兄弟关键时刻出手,这才救下我。老虎负伤逃走,我想它绝对活不了多久,为了交差还是硬追了过去。那老虎拖着伤跑到水边,径自重伤倒下了。我正高兴的时候,没想到河岸边又窜出一只老虎,猛扑过来将我拖走了。”
武都头讲到这里,手有点儿发颤,显然心有余悸。他饮下一碗酒这才壮了胆色继续讲下去。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只觉得那老虎将我一路带到了一处山崖下。被树枝、干草掩盖的岩缝里冒出几个小玩意,原来是那母虎的崽子。就在我以为要葬身在此的时候,还是锦兄弟救了我一命。我是万万没想到,他能一人独斗猛虎。
带着崽的母兽都比往日凶猛,那只母虎也不例外。可惜它身上早有了伤,坚持没多久就败下阵来。我本想一刀结果了那畜生,锦兄弟却认出这只老虎正是那日被他钢叉刺伤逃走的那只。我现在还记得锦兄弟说的话,他说:‘原来是你。难为你一个要拉扯孩子长大,实在不易。我们今日互有损伤,就此罢手如何?’
要说这山中老虎是灵虎也真非谣传,或许真有那么点儿灵气,他们对峙了半晌,突然老虎就软了下去。锦兄弟缓缓放开了老虎,它真不再进攻,一瘸一拐带着她那几只小崽离开了。”
丰收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果然什么故事要是有了锦源,就变得让她顺心多了。
武都头道:“后来我们在河边捡回了那具已死的老虎,跟县里面交了差。王老爷知道有锦兄弟这么一位人物,也很是器重,想要他到咱们衙门里做副都头,哪知人家不肯,一溜烟跑了。留下我这么一个假的打虎英雄在这儿给人讲故事。”
锦源道:“我答应我妈,这辈子是不当官的。”
“这是什么话!”武都头对锦源的理由嗤之以鼻,他说:“只要兄弟你肯来,你就是正的,我来做副的你看怎么样!老太太那边定是舍不得你远行才这样说话,没关系,你就将她老人家接来,我武某人一定给你们安排妥当。”
“并非如此,虽然不知是什么情由,确实是不让我做官的……”
丰收看锦源似乎招架不住,连忙插话问道:“武都头,那后来进贡的事儿怎么样了?”
武都头已经喝的有些飘飘然了,说话也略显迟钝,突然转移的话题让他思索了半晌这才傻呵呵笑着答道:“还能怎么样,黄了呗!上面说了,鹿肉、鹿茸、鹿皮寻常玩意儿,不必路途遥遥送入京中,劳民伤财嘛!”说完他又连连摇头:“哎,可惜,可惜啊!”
讲了这么久的故事,菜吃尽、酒喝干、夜已深沉,宾主尽欢而散。
武都头临走了还对锦源再三地说:“锦兄弟这次来,莫要急着走,下次再请!”这才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了。
丰收看着武都头的背影,痴痴地笑起来:“他这个人,才喝了几杯就醉了。”丰收说别人醉了,自己转身迈步脚更软了,哎呦一声斜着就往路边歪去。
锦源今夜一直未怎么饮酒,他看到丰收一碗接一碗的大口喝酒就担心,所以现在他清醒地箭步上前扶住丰收。
他的手刚拉住丰收的胳膊,丰收却是一个返身主动趴在他臂弯里了。锦源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丰收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揽住了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胸膛站直身子,露出灿烂的笑容:“锦大哥,你扶着我嘛!”
心脏!在狂跳!
“你、你放心,我扶着你呢!摔不了。”锦源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还要这样故作镇定地对丰收说话。
正巧这个时候有两个年长妇人从他们身旁经过,似是看了他们俩,似是没看,嘴里却总是窃窃私语着。锦源顿时觉得脸上发烧,好似路人都瞧着他们俩的热闹似的,忙搀着丰收朝客栈走去。
丰收脚步虚浮,走的歪歪斜斜,却还是不肯老老实实的扶着锦源走。
“丰儿,你醉了。”
此刻的丰收觉得自己清醒无比,但天是晃的地是摇的,实在没想到自己能在米酒上翻了车,所以她十分倔强,坚持要自己走出一条直线来。一边走一边口出了所有醉汉的经典语录:“我没醉!我自己能走!”
眼瞅着丰收要走到沟里去了,锦源心一横,上前半抱半架地揽住了丰收,将她的小脚抬离地面,嘴里还温柔地说道:“你没醉,咱们回去。”
丰收就这么脚下生风,腾云驾雾一般地回了客栈。
锦源刚放下她揉一揉酸到发抖的肱二头肌,丰收就飘飘摇摇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路往前向着地板栽去。
为了拯救这个即将脸着地的美人风筝,锦源想都没想一把上前抱住了她。这本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举,可随即温香暖玉抱满怀的触感让他心神一荡,心猿意马起来。
回想与丰收成婚以来,只拥抱过两次。第一次是新婚之夜,他揽住了她的肩膀,可是立马就感觉到丰收的慌张和僵硬,他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淡然。第二次是他被熊袭击险些丧命,丰收关心则乱,当众拥抱了他,但是恐慌过去之后似乎生活也没什么变化。
这一次……
“哎呦,尊夫人这是饮醉了酒吗?要不要打些热水,整点酸梅汤解解酒?”正胡思乱想,店伙迎了过来,才一下把锦源拉回现实。
锦源红着脸强做镇定回了一句“要热水”,俯身横抱起丰收,大踏步躲回了自己房间内,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丰收小心地放在床上,替她脱了鞋袜,擦了一把汗,有些哭笑不得。
此刻的丰收在床上翻了个身,熟练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巨型寿司卷,半张脸藏在被子里,乜斜着眼睛偷看锦源。
她确实是醉了,但意识远比她的身体清醒活跃的多。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不了直线,但是她知道是锦源一路护着她。
她更知道方才锦源将她抱起来时她心里的小鹿乱撞,是心动的感觉。
人一心动就容易激动,人一激动就容易情绪失控,丰收眼前好像突然开了幻灯片一样回放着这段时间以来和锦源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她就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锦源这时候刚给屋里点上灯,一回头看到丰收哭了,以为她喝多了酒难受,连忙上前柔声问道:“怎么了丰儿,哪里不舒服?”
他这样一问,丰收更是开了闸,呜哩呜哩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口齿不清地说道:“锦大哥,我怎么会碰到你这么好的人……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这个问题倒是把锦源窘住了,有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在心里,就是回答不出口。
“我……我……”锦源看着丰收泪眼婆娑的眼睛,也磕绊起来,“还能有什么,我、我喜……”
“客官,热水烧好了!”门外店伙敲着门,声音响亮。
“好,来了!”锦源立马站起身跑去开门,那身形多少有些丢弃盔甲仓皇逃窜的架势。
等他接了热水回身,却看到丰收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嚷着要自己梳洗。还没等他说一句小心,丰收果然又摔在地上,结结实实坐了个屁股蹲儿。
锦源赶忙放下水,跑过来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可是丰收不肯起,呜呜地胡言乱语着,锦源就一边随口应和着一边要抱她起来。
“对不起,锦大哥,我是不是很烦人?”
“不烦人。”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刚才憋了半天憋不出来的话突然这么顺嘴说了出来,锦源一愣。
地上那个哭着耍赖的女孩听到这两个字,破涕为笑,朝他伸出双手。锦源轻轻抱起了她,而她含着笑把带泪的脸埋进他的颈窝,让他重新将自己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