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未看是谁,就先对锦源玩笑道:“没想到喜欢你的小姑娘却不少,先是一个郭二小姐,如今又来一个。”
锦源在她头上一敲,请她吃了一记爆栗:“不要乱说。你看看,那不是方才郭小姐身边的丫头吗?”
丰收这才笑着回头看,果然是郭家的人。
“给两位请安。奴婢绣华,是方才郭家小姐身边人。我们小姐听说两位要寻好花,在那花店里没有称心的。我们小姐说,正好家里有几盆上好的月季,不拘是软香红、粉妆楼还是紫香绒,抑或赤龙含珠和紫燕飞舞,都要好过花店里那一点儿花。万望两位不要嫌弃,亲自去挑一挑。”
郭绿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丰收由这一段话算是见识得清清楚楚,却也真真折服于她的用心。他们这才走出去多远啊,人家就把他们想要的东西调查个清楚,还说得如此诱人,让人难以拒绝。
“这个……”果然锦源踌躇起来,向丰收望去。
丰收也低头沉吟,她真的不想跟郭绿罗再搭上关系,但她又真的很想给孙姐姐买到好花!纠结再三,她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绣华使命完成,欢天喜地地请锦源和丰收上她们家的大马车。至于锦源他们那套寒酸的小驴车,便由跟着的另一个家人驾了去,问明了两人下榻处,先帮他们停到客栈去了。
绣华还道:“两位莫要担心,他做事很妥帖的,绝不会出差错。等去咱们家里看了花,吃了饭,我们小姐再派车送两位回客栈。”
马车跑得飞快,丰收感觉还没在车里坐稳呢,转眼便到了郭宅了。
这里上次已来过一回,倒是也不新鲜,但这次进门是客,不必再从马棚经过,观感大大不同。一路往里,只觉得又清幽又安静,房屋装饰也更加精美。
进了角门,便是一处花园,虽然此刻冬季无甚花朵,但依旧可以窥其规模。绕过假山石,后面是一个小荷花池,池上具是枯荷,池上半悬出一处船房,上写着“听雨阁”三字。
绣华正式将他们二人往这听雨阁上引去,绕着荷花池转到船房背后,又由一处葡萄架搭成的凉亭,下摆着石桌石椅,想来是夏日在此纳凉之用。丰收抬头一看,船房这面的牌匾写得却又是“夜光楼”三字了。
丰收不禁拍掌称赞:“好有意思!”
锦源自然要问为何,丰收与他解释:“前面对一池残荷,有诗云:‘留得残荷听雨声’,便自然是‘听雨阁’了;这后面对的是葡萄藤架,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可不就是‘夜光楼’了?再说这前面的景色乃是秋冬时,后面的景色是春夏时,一年四季的好时光尽可在这一屋前后尽享,当然有趣啦!”
绣华听说笑道:“您这样一番言语,真好似在这见过我们老爷似的。他真是这样,夏天就在葡萄架子下面乘凉,下棋饮酒,他说树影漏下来的光落在棋盘上,是最好看的,比书房里那些重金买来的好画还让他着迷呢;等到秋冬天寒落雨就缩在听雨阁二楼,坐在火盆边上品茗,听着外面雨打荷叶噼噼啪啪的声音,他说比丝竹管弦都要好听呢!”
丰收闻言,心中感叹:这位郭老爷倒真是会享受生活,不愧是县城富户,有钱真好!
一边说着话,三人已进了屋内。刚一进门,便觉一股暖风拂面,如春天一样,甚至空气中的气味也有一股春意。
丰收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好香!”
原来这房间内层层叠叠好几盆月季花,因屋内烧着火盆烘得暖洋洋的,这些月季也就不辨四季时令,只管开它的花。有几朵开得好的,足有酱油碟那么大,好不喜人。
眼前的场景让丰收和锦源都惊喜不已,苦苦寻找的花如今就在眼前,总算是可以给孙寡妇交差了。
绣华给两人倒了茶,说:“我们小姐现在还没回来呢,两位先喝茶赏花,等会儿我们小姐回来再请去前厅吃饭。”
锦源与丰收连忙称谢,在群芳跟前坐下,虔心敬赏,脑海中已经幻想这样美的花盛放在赤霞村是一番怎样的美景了。
一盏茶的功夫,绣华又来了,捧着纸笔、绣盒等物。
锦源见了不解,问她拿这些是作什么。绣华笑道:“怕夫人坐着无聊,想着跟她一起做一些针线活解闷。”
跟锦源解释完,绣华又转向丰收笑道:“夫人你看,这样好的花,咱们给她绣下来岂不好?”
丰收真是呵呵了,感情在这儿等着呢。
原来她这是被拉来面试了,还是个上机实操面试。
丰收心道:我还没说要跟你干呢,你倒先考较起我来了。再说我画画花样子倒还行,让我捻针动线那就是车祸现场了,只怕到时候力气废了不少,花也还是得不到,不如现在就走,省得受累又受气。
想到这里本想拉上锦源立马就走的,可转念一想,索性就顺了她郭大小姐的想法,倒要看看她瞧过自己的手艺之后什么反应,一次把这人看个清楚。
这样思量着,丰收就笑眯眯地接过了绣华手中的东西,假装高兴地说:“好啊,多谢你呢!”
面前花红叶绿,丰收确实不想浪费,半写生状态设计了一幅团花小稿。
到此已过了大半个时辰,丰收搁下笔,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看窗外天色变暗,故意对绣华说道:“哎呀,没注意都这个时候了,想是你们小姐已经回来了吧?”
绣华先见了丰收绘的这花样甚是欢喜,忙笑道:“我们小姐快回来了,等会儿我再去问问。您这花样画得这么好,快绣两针让奴婢也学学吧!若是不绣,真让人心痒痒的。”
丰收不动声色,依言拿线取针。可她的劈线、穿针的动作很快就让绣华面露难色,这次才真是心痒难耐,想上手替她做了。等到开始绣的时候,绣华觉得自己不能再多看下去了,不然她肯定忍不住要开口教训人了。
“您在这里慢慢绣,我去看看小姐回来没有。”绣华丢下这么一句就溜了。
等她走了,锦源凑过来看丰收手里的活计,称赞起来:“不错啊丰儿,比先前进步了许多。”
绣华在屋外尚未走远呢,听见这一句翻了个白眼,忙跑去给郭绿罗汇报去了。
这边丰收倒是在锦源不断地夸赞下绣得入了神,一下将一朵月季都绣出来这才停手。此刻天色渐深,想再绣也是不能的了。
丰收揉揉眼,喝了一口手边的冷茶,推开窗一看外面天空如墨染一般,几片黑云涌动遮蔽了天色。
锦源道:“不好,要下雨了。”像是老天要应验他的话一般,他刚说完,天上便噼噼啪啪地落下雨点来。
残荷雨声,愈显得整个听雨阁寂然异常。
“确实好听。”丰收笑道,“只可惜来得不巧了,我们该走了它才下。”
“难道不等郭小姐回来了吗?”锦源还傻傻地问。
丰收将绣品从绣绷上取下来,卷好揣进怀里,笑道:“我辛辛苦苦做得,就是再不好也要拿走。”她绘制的花样却忘在了桌上。丰收上前挽住锦源的胳膊,指了指窗户外面越发黑沉的天色道:“正所谓:天留,人不留。咱们不走,郭大小姐怕是一晚上都回不来了。”
锦源心性至善至朴,但也不是傻子,听丰收如此说,便叹口气道:“好,我们走吧!不过她虽礼数不周,我们却不能像她一样,即便要走也留一张字条知会他们一声。”
“还是你想得周到。”丰收从善如流,便向桌上取来纸笔,趴到窗户底下借着一点儿天光,写下十二个大字。
“今日无缘,久候不至,后会有期。”
“你看这样成吗?”丰收吹吹墨迹,庆幸小时候还报过两年书法班,这几个字写出来总不至于太叫人笑话。
锦源接过来脸贴在纸上看,问道:“这是什么字?有几个字好奇怪。”
“哎呀!”丰收朝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她怎么把字体繁简给忘了?但是实在想不出来合适的解释,她咕哝着说:“这叫简笔字,有的字笔画太多我记不住,简写一下!”
锦源竖起大拇指:“真改得似模似样呢!亏你想得出来!只是不知人家看得懂吗?”
那是多少文化人研究出来的,还能不像样?丰收心里默默吐槽,嘴里敷衍道:“看不懂也猜得到,咱们快走吧,一会儿天彻底要黑了。”
两人冒雨狂奔,都快跑到郭家大门口了,绣华打着伞追了过来。
“锦大爷,你们怎么走了?我们小姐马上就回来啦!您再坐会儿。”
丰收真想怼一句:“连盏灯都不点,你可真好意思说让我们再坐儿。”
还是锦源好涵养,淡淡回道:“我们还有许多杂事未完,今日等不及了,再会吧!”
绣华也就不再客气,径直把两人送了出去,转身便将大门哐地一声关上了。
“什么人呐这是!”丰收终于忍不住对着他们郭家的大门啐了一口,“真晦气!”
郭家别说派车送他们回去了,就连一把伞也没借给他们,锦源解下最外面一层衣裳,两人一起顶在头上跑回了客栈。
丰收本来被郭绿罗气得够呛,结果跟锦源这么雨中慢跑一番,反倒心里甜蜜蜜的了。
“这简直是韩剧里的经典桥段了吧!看电视的时候感觉一般般,自己变成主角还真的挺浪漫的……”丰收咬着手指朝锦源偷看一眼,不由得红了脸:“浑身上下都湿了,是不是一会儿还要互相擦……”
丰收心里憋着尖叫和满床打滚的冲动,又朝锦源望了一眼,忽然撞上他的视线,连忙躲开,吓得心怦怦跳可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