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到面红心跳处,突然外面砰砰地砸门声,把丰收和锦源都吓了一跳,方才那点缱绻旖旎的暧昧氛围立马冷却消散,连个残渣都不剩了。
“锦兄弟,你在吗?”是武宝。
丰收气得想骂人,现在她也深深同意锦源那句话:有武宝准没好事。
锦源去给他开了门,武宝冲进来喊道:“十万火急,锦兄弟!你那儿卖的香包还有没有?”
锦源不解问道:“还剩两个我们自己用了,你问这作什么?”
武宝一听,两眼放光,立马缠着锦源恳求:“好兄弟!给了我吧,你要多少钱都行!小小一个香囊,可是救我的命呢!”
丰收此刻也好奇过来问他:“你先说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们才好帮你呀?”
武宝喘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发现锦源夫妇二人都湿漉漉的,忙问怎么回事。
丰收想起来就没好气,哼了一声说:“说来话长,又是郭大小姐搞得。”
武宝听说便知有一段缘由要说了,便说:“你们先换衣服,正好也到饭点,咱们边吃边说。”
收拾完毕,三人仍去了第一次去的酒楼,原位坐下,点好饭菜。
武宝已是忍耐不住,连忙讲述起他的故事来。
却说父母官王老爷膝下也有一位千金,与郭家二小姐年龄相仿。这位小姐的四季衣衫,自然都是交由本县最好的郭记量身裁制,郭老板便让女儿一同陪着侍奉小姐。一来二去,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临近新年,小姐自然要添置衣服,武宝听说有要去郭记的差事,主动请缨,碰巧年根下事多繁杂人手不够,王老爷也未多考虑便让武宝如愿护卫小姐出行。
两个女孩相会,自然又是交流一些胭脂水粉、钗环服饰之类的事情。
王小姐说:“前几天我得了一个香囊倒是精致非常,如今再看你们店里的衣裳的绣工竟有些比不上的意思了。”
说着王小姐便将腰间悬挂的新香囊解了下来给郭怜芳看,“听说是县里哪位主簿娘子去京上买的,到底是京中的绣娘,手艺真是不一般呢!”
武宝本来只是在一旁偷看郭怜芳,于她们所说的话倒是全然没听一句的,此刻香囊在郭怜芳手里他这才跟着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不由得“咦”了一声出来,这不就是锦源卖的香囊吗,怎么成了京城货了?
这句话他是差点脱口而出了,但是这几年在官场里混,哪怕他是个直肠子到底还是学了些人情世故,没有贸贸然把这句得罪人的话露出来。
他这个咦王小姐未曾在意,可是郭怜芳却上了心,等王小姐要走她跟出去相送的时候便拉住了武宝问他:“你看到王小姐的香囊为什么咦了一声?”
问话的人是他的梦中情人郭怜芳,武宝哪还能忍得住,当即就透了个底掉:“因为那个香囊根本不是什么京城货,是俺一位兄弟的老娘做的,过年拿来城里卖些贴补家用的。往年他也不会卖,今年他新娶了一位伶俐的娘子,画了个大招牌在街心市场吆喝,为了卖得快假托说是京城绣娘的手笔。想那主簿娘子从她小摊上买来,就也这么假说是京城货,跑去献殷勤去了。”
郭怜芳反复确认:“你没认错?”
“俺那兄弟的货与别人的都不一样,便是我这老粗不懂刺绣,也一眼认得出来。”
“那你能买一只一样的香囊来给我吗?”
“你放心,包我身上了!”
在心上人跟前夸下了海口,等两人分别了,武宝的头脑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他还不知道锦源那还有没有剩的香囊呢!这才立马鬼哭狼嚎地跑到锦源那喊救命。
丰收笑道:“算你好命,我这里剩了一对呢!给了你罢。只是若我们没有,你可怎么办呢?”
武宝千恩万谢,叹道:“我也不是没打算过,若是真没有,我就快马加急连夜奔赴赤霞村请伯母给我现做一只!只要能交差,怎么都行。”
丰收解下身上的香囊给了他,笑道:“你快别去了,就是你的马跑得快,我娘可没这么多的精神给你现做的。”
锦源捂着自己的荷包不想给他,“这是咱们俩人一对的,怎么能给了他去。”
丰收笑着劝解他道:“可我的已经给了他了,他这一只又要给郭小姐,难道你要跟郭小姐系一对的香囊吗?”锦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身上解下香囊,掷给了武宝。
武宝忙接了揣在怀里,起身给锦源作揖,笑道:“锦大哥,今日起你就是我亲大哥!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丰收瞧着锦源不舍的表情,笑着趴在锦源耳边轻声说道:“这一对儿就给了他也算成就他的好事,赶明儿我跟娘好好学习,亲手做一对香囊给你好不好?”
“当真?”锦源里面眼睛亮了,立马也就不留恋方才那一只了。
武宝看到锦源也露出笑容,这才放心地又将那两只香囊从怀里掏出来细看,啧啧称赞:“伯母的手艺真是没得挑,就真是京城里的绣娘也未必比得上呢!”
那香囊上均是绣得鲜花与圆月,月下有一只浑圆可爱的小兔子正在仰望月亮。武宝问:“这怎么是情侣款式呢?”
丰收笑道:“你两只放一起看看。”
武宝依言将两只香囊放一起比了比,这才恍然大悟:“哎呀,这两只小兔子依偎在一起呢!真是妙哉!”说完他的脸有些发红,他忍不住幻想起和郭怜芳一同赏月的浪漫情景来了。
丰收叹道:“哎,你是不知道,今天我们今天受了好大的气,也是从这香囊而来呢!”
武宝忙问端由,丰收便将今日如何遇到郭绿罗、如何去的她家、又是如何被她赶出来的事一一讲了。
“哎,怜芳那般可爱,而她姐姐却这般可恶!”武宝感慨:“难怪刚才看你们两个淋得落汤鸡一样,她就是不送你们回来,也该给两把伞才是。”
锦源道:“事已至此,也不必与她计较了,只是以后万不敢再跟此人打交道就是了。”
武宝道:“想来怜芳绝不会如此的,你们要那花儿,我回头去求求她。”
锦源婉拒了他的好意:“不必麻烦了,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四五日,不能再耽搁了。我们明日就要启程了。”
“什么?明天就要走了吗?”武宝和丰收同时惊讶地问出声。
锦源无奈地摊摊手:“再不回去赶不上过年了,家里还要布置布置呢!”
一听还有过年这样的热闹事,丰收立马将对安庆县的恋恋不舍之情抛开了大半。可武宝却更难过了:“人人都要过年,又剩我一个孤独鬼。”
丰收问:“你不回家吗?”
武宝哀叹:“我哪有家呢,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一句话又碰了人家的伤处,丰收也不敢再说话了,忙低了头往嘴里塞了几大口凉拌菜堵住嘴巴。
武宝瞧她那个样子忍不住哈哈一笑,忙摆手解释:“不必替我难过,我连我父母什么样都忘记了,哪里还会想他们。”
“他们把我扔在芙蓉院门口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呢!”武宝大大咧咧地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情,“阿嬷说,我爹爹把我丢在门口时候正好给扫地的师父看见了,他就用衣服罩住头一溜烟的跑了,你说可笑不?”
说完他还真嗤嗤地笑起来了。
“真是巧了,我们今天刚去过芙蓉院呢!”丰收忙说。
武宝先是一愣,随机明白过来,笑道:“啊我知道了,准是去买花了是不是?这你得谢我,要不是我跟锦兄说过,他哪知道这好地方呀!是吧,锦兄?”说着转头举着酒杯寻求锦源的认同。
锦源跟他碰了杯,表示认同,将酒饮尽后他叹道:“可惜去了那里却是草木萧疏,人心惶惶之景。谁能想到……”
那十几年前的事还能沉渣泛起,桌上气氛瞬间低沉下来。
丰收是游离于这片灰色氛围之外的,她的身上充盈着的只有好奇。
丰收问武宝:“你说你被丢在芙蓉院,那你是在那长大的吗?芙蓉院里被抓走的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武宝组织了一会儿语言,竟把自己眼圈先搞红了。他叹口气说:“也就在那里待了三四年,我一个男孩子渐渐大了,芙蓉院里只有女子,又都是清修之人,留我在院里到底有些不便,阿嬷——就是主持——找了一家绝户的人家让我承继香火,所以我才有了姓氏。可惜我亲缘浅薄,这位爹爹也不过三四年便撒手人寰,又丢下我一个人了。
想来这辈子最亲的人,只有阿嬷和爹爹,他们都已不在了。若再说还有第三人那就是了静法师了,没成想她竟然是……哎,反正人都抓走了,又是那么大的事儿,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能有什么法子?有时候我想,是不是我命格中带煞,凡是跟我亲近的人就会出事。”
简单几句,说得丰收也跟着落了泪,默默替武宝满上一杯苦酒。
武宝这哪是宝啊,分明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锦源问:“这位了静法师是什么人?她已是出家之人,怎么会惹上这等是非?”
“嘘——”武宝连忙把食指竖在嘴巴上让两人禁声,左右看看并没有什么注意他们这才松了口气,挥手示意丰收和锦源附耳过来说悄悄话:“我听衙门里的人说,了静法师是反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