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担心很快就随着一场雨烟消云散,时间已是临近雨水,虽然还未到雨水那一日,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既然下雨,便不大方便再去山上,锦大娘将两人留在屋里,让他们好好地休息一天。
鸡棚里老母鸡难得地又下了两个蛋,锦大娘就煮了给两人补补身体。
额外又取了些香肠等腊味炒了几个肉菜,烙了香喷喷的几张大饼,可给丰收吃得是心满意足,连呼好吃。这一段时间为了赶工期,他们两个都未曾好好吃过饭,每天中午都是就着白水咸菜啃干粮,晚上回来天已黑了,不过喝点稀饭对付。现在总算能吃口热乎菜,岂有不好吃的道理。
锦大娘拉过丰收的手,心疼地啧啧说道:“你看看,这手都粗了,可实在是辛苦了。”
丰收自己看了看,倒是不甚在意,那手指甲盖的缝隙深处还有泥土呢,看起来可真成个老农民了。
丰收笑道:“这个好,等再练个几年,我这手也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不怕冷、不怕热、也不怕扎!”
以前她端饭端汤盆的时候连连喊烫,端不得,锦大娘还嫌弃地说她手太嫩,现在丰收要练就一双铁手出来了,倒是她又心疼起来:“那哪成啊,男人的手才那样呢,女孩子还是白嫩些好。”锦大娘说着,心里就想着得赶紧给丰收做两双手套出来,好歹能起一点儿保护作用。
丰收听了越发的兴奋了,她跟锦大娘和锦源展示自己的手臂:“娘,阿源哥,你们捏捏我的胳臂,硬不硬?是不是很多肌肉?厉不厉害?”说着做了几个后世健美选手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来,把锦大娘和锦源都逗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两人到山上一看,蓄水池里已经积上水了,虽然水并不多,但也证明他们的工程是合格的,并不会漏水。
大的工程总算是完工了,两人又将四周的地稍稍平整了一番,在田地四周栽种了一些篱笆树,如花椒枣树等。这些树都有生硬刺,免得将来种下作物,被山上的小动物们抢先吃了。
二月初二,丰收一大早起来,本来打算赶快上山继续围她的篱笆,可是却被锦大娘给叫住了:“今日别去山上了,今天土地公生日,得去庙里烧香去咧。快把你这身破衣裳给换下来,换一身整齐的衣裳去。”
丰收知道今天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以前从不知这一天都什么特别的,只是网上开玩笑说这一天舅舅们终于安全了,大家可以剃头了,没想到还是什么土地公的生日。
虽然懵懵懂懂,但是丰收还是入乡随俗,换了衣裳,跟锦源一起出来去土地庙祭拜。
一出门丰收就感到了村里格外的热闹,隐约就听见了锣鼓音乐的响声,其中还夹杂着人们的欢笑声。
走在路上,丰收便又问锦源,今天都有些什么活动。锦源大奇,怎么一向什么都知道一点儿的丰收对春社这样的大日子反倒闻所未闻的模样,他问:“难道你以前没庆祝过春社日吗?”
“春社?”丰收对这个名词感觉更加的陌生了,不过这词里带着一个社字,多少让她想起中学语文课本上学过鲁迅先生的《社戏》一文,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这么热闹了。
其实也怨不得丰收对春社一无所知,一则她生活在城市之中本就对这种乡村活动不甚熟悉,二则早在元朝时,由于元朝统治者害怕汉民会借着春社聚会时闹事威胁统治,所以对春社严加限制,春社因此也早就渐渐式微了。
锦源还没来得及给丰收讲述春社都有什么精彩节目,两人就已经转到村中心的那口水井旁,丰收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那口水井被村民们用红布条装饰了起来,几个五彩斑斓的“蚌精”正绕着井一开一合地扭着秧歌,场面很是欢乐。
“丰收妹子!”其中有一个蚌精开口说话了,正式孙寡妇,她此刻把自己套在这身河蚌表演服里,脸上铺满了粉,头上带满了花,好一个风光满面笑颜如花的彩色大蚌精!
这时忽然又有一个走旱船跑进了蚌精队伍中,摇摇晃晃对着蚌精撒网了。
孙寡妇本是想跟丰收打一个招呼说两句闲话,现在也来不及了,踩着鼓点儿舞步逃开去了。
实在是有趣,丰收连连的鼓掌。
顺着往土地庙的路走去,又见耍花鼓的,一对对的把鼓吹翻出许多花样,边敲边跳,看得人目不暇接。
这些表演的具是赤霞村的村民,未曾想平时看着老实巴交的样子,还都有这样的绝活呢!
“实在是太热闹啦!”丰收扯开嗓门冲着锦源的耳朵大喊。可是她的声音还是盖不过锣鼓声,锦源冲着她大喊回来:“什么?”
“我说!太!好!看!啦!”丰收一字一顿地吼出来。
“好看的还在后面呢!”锦源也吼。
拨开围观的人群继续往前走,忽然见几个花车,具是用彩纸扎的花装饰的,具花团锦簇凤蝶环绕的热闹景象。
那些花车上都挑着长杆子高高竖起,杆子的顶端都绑着一个被打扮起来的小孩子。
这些小孩子有的是扮成仙女有的是扮成神仙,最搞笑的是还有孙悟空猪八戒也被抬到土地庙门口招摇来了,那孙猴子最爱欺负土地老儿,这哪是给人过生日,不是给土地神添堵来了嘛!
那个扮演孙悟空的孩子还戏精上身,一会舞金箍棒一会儿呲牙咧嘴做猴脸,逗得底下一众人哈哈大笑。
花车继续向前,遥遥看到一对金童玉女。那金童是笑嘻嘻的,可那玉女就不甚雅观了,长着个大嘴正在哭呢!
丰收定睛细看,这不是小哭包米宝吗!
花车队伍走得前了,丰收看得更清楚了,这孩子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呢。可惜她老娘现在扮演蚌精正演得高兴,一时半会儿是想不起来救自己这小丫头了。
“米宝,别哭别哭,不害怕,啊!一会儿就好了!”丰收冲着米宝大喊着安慰。米宝楞了一下,收了哭声,顺着声音望去不是她妈妈,更加惨烈地哭起来了。
忽然高处有一个声音也喊:“米宝,别哭!”丰收和米宝一同看去,是她哥哥陈谷子盘在一棵树的高枝上跟她挥手呢。
看到米宝看自己了,陈谷的两个手指不停地在自己嘴角上指,“笑,笑呀米宝!”
哥哥一发话,米宝立马破涕为笑,就连嘴角边两个小酒窝里都盛着笑意。
见这一对兄妹如此的和谐,丰收真是好生羡慕,她也打小就想有个这样的好哥哥宠着她呢!
锦源在一旁笑道:“这小子真会找地方,那个树枝子上往下看,瞅得最清楚了。”
丰收斜睨他一眼打趣:“怎么你这么清楚啊?你爬过呀?”
锦源很是得意:“那是,村里小孩没人打得过我,我自然年年都在那上头看戏咯。这宝地我不过刚让出来三四年而已。”
丰收扶额,还好他让了出去,不然锦源这么一个大高个猴在树上跟她打招呼,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答了。
这一路五光十色好像逛游园会似的,终于到了终点土地庙内。
这里自然也与往日是大不相同,从内到外装饰得喜气洋洋。进到殿内,土地公公也穿了新衣,披了一件彩绸刺绣的豪华披风,威风不少。
二人在神像前焚香叩拜,丰收不过一提线木偶,有样学样罢了,锦源却是格外的虔诚,口中连连祝祷来年五谷丰登。
在土地公公前表过诚心,锦源又拉着丰收到了偏殿,那里却没有菩萨,倒是老烟斗大模大样地坐在那。
今天似乎不应该叫他老烟斗了,因为他的手上神奇地没有烟斗,只有一支笔杆。
黄村正的面前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和厚厚的一个账本。他两边还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拿着纸笔,一个拿着大小两个称和算盘,都忙得不亦乐乎。
村民们有的带着米面油,有的带着散碎银两和铜板,有的带着绢帛布匹,交给那两个年轻人当面算清了价格,开出收据,确认无误后黄村正就收了,在他面前的帐上记上一笔。
轮到锦源,他凑上去,从怀里摸了六钱银子交了上去。一样也是这个流程,先称了重量,领了收据,最后在黄村正那账本上记了一笔。
丰收不知这是在交什么钱,偷偷拽拽锦源的袖子问:“这是交税吗?”
锦源回道:“不是的,这是村社的钱。村里修缮公共建筑、举办大小节庆祭祀的钱都是从这儿出的。还有谁家有什么急事难事,或是有孤寡老人,也会由村社出钱救难救急。春秋两社我们都会交一次钱。”
古代的衙门虽然收了老百姓的赋税,可并不会提供给老百姓们医保社保等保障性措施,所以就有了这种村民们抱团取暖的村社。
丰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没想到村里还有这样互助组织,实在令人安心。
黄村正听他们说便接过话来:“这叫缓急相继,有无相通。谁过日子不碰个沟啊坎啊的,那个时候就靠咱们大家的力量一起共度难关哩!”他这前一句话乃是拾陈老爷牙慧,说得磕磕绊绊,后面一句才是他自己的原话,说得顺溜多了。
黄村正笑着跟丰收科普完这村社的大大好处,门外有个清朗的声音喊他:“爹!累了不,喝口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