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真稀奇，就是怎么感觉他长得有点快了？”
院子里七嘴八舌讨论声挖苦声里，柴喜适时插了一句嘴。
原本只盘着手腕的小龙不知什么时候由两指宽长到了手腕粗细，两只前爪搭在聂执肩头，深蓝色圆溜蛇瞳一一扫视过众人，张开满是尖牙的嘴。
所有人下意识往后退，有的更是抬手挡在身前。
“他想干嘛？”
“我现在打他算正当防卫吧？”
“他要是咬到我，聂执你再拉偏架我们友尽！”
“……”
侯文环视四周，动了动唇，没忍住跟他们解释:“他就是困了，打个哈欠。”
作为养过一个多月龙崽的合格临时饲养员而言，基本上甘野不动脑子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他都能知道个大概意思。
动脑子的看不透，纯属有脑子的甘野从来不干人事，不说人话，整天颠颠的做事没个章法，太随性，导致无法准确预估他下一步会干什么。
他一出声，打完哈欠的甘野看向他，尾巴直接劈头盖脸对着他砸过去。
侯文下意识抬手去接。
这是龙崽时他们的友好接触的一个信号，龙崽子愿意理他的时候会先把尾巴甩在他手上，或者卷一下他的腿，不甩尾巴意味着不想搭理他，多半是还没睡够。
他忘了，之前的龙崽多少还保留一点自我意识，现在这个是身形堪比巨蟒且毫无自我意识的真龙。
甩尾确实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但失去自我仅剩兽类本能的甘野不懂收敛力道，他两都不知道这一下甩尾足以劈开侯文的头盖骨。
关键时刻聂执抬手卷住扫过去的尾巴，将尾巴轻轻放在侯文肩头，三米多长的龙顺势卷着侯文脖子要爬过去。
侯文脸都绿了。
聂执捏着尾巴尖把他拎回来，龙形甘野非常不高兴的要咬他。
这一圈里真正把甘野从小养到大是聂执，他早有预料的抬手在他露牙前按住了他的嘴筒子。
甘野一只前爪踩住聂执的脑袋，另一只爪子要去抓他的脸。
尾巴挣开手指，“啪”的一下抽在聂执手背上，在他手背留下一道印着清晰鳞纹的红痕。
聂执扫了爪子一眼，由着他抓了一下，在皮肤表面留下浅浅的白色抓痕，拇指顺着他眉心揉捏。
甘野这才安分下来，脑袋放在他的头顶，半眯着眼，看着像是又要睡了。
半睡不睡的也不老实，缠绕着聂执的胸腹腰身，利爪勾破了衣服，尾巴荡在半空，时不时扫一下周边的东西。
聂执走过的地方，噼里啪啦声不断，东西摔了一地。
柴喜心痛的捂住胸口喘不上气。
侯文扶住他:“鬼也有心脏病？”
柴喜气若游丝:“鬼没有心脏病，但穷鬼有心绞痛。”
他泪流满面:“这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古董啊！”
侯文迟缓的眨了下眼，冒出一个迟疑的:“啊？”
“你、你是说……”
他的表情慢慢变成了茫然:“这些都是古董？”
他从小就跟着长辈出入各地聂执的房产去认门，见多了房子里的装饰品，从来没多关注价值。
他是真以为全是为了好看装饰房子买的。
就没想过屋里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是几百上千年古董的可能。
柴喜捧着瓷器碎片，心痛如绞:“这在以前可是皇家御用贡品，最起码八百年往上……”
侯文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甘野！你那尾巴别再甩了！你知道你摔了多少钱吗？！”
又长大了些的龙听不懂他说的话，以为他要跟自己玩，随便卷了个细长颈的瓷瓶丢给他，扭头看他时表现的非常兴奋，尾巴一甩。
又是一个瓷器落地。
侯文清楚的从那双蛇瞳里读懂了他的意思:
来啊，一起砸。
“聂执你管管他！”
聂执没有回头，手掌摩挲肩头冰凉利爪，比起制止，更像是种鼓励。
差点跟老大上升到武力沟通的现询把他扯回来:“你干嘛呢这么大声，砸几个东西而已，聂执又不是破产了，他能差这点给小六砸着玩的钱？”
侯文嘴角抽搐，心说:他不差，我差！
很快他注意到了对面捋好袖子一副要动手模样的青年，顾不上古董不古董了，瞬间警惕:“你仇家？要我帮你不？”
现询对除了老大以外的都能笑眯眯:“就这小屁孩他还能翻出什么浪，就是小时候打少了，一点不懂得尊重兄长。”
侯文机械扭头:“兄长？”
现询挑眉:“我们长得不像吗？”
侯文仔细看了看:“恕我直言，真的不像。”
现询身材高挑，面部线条硬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喜欢笑，看起来就是个很容易亲近的可靠大哥哥。
老四个头不高，估摸顶天了一米七，皮肤是侯文见过几个海神里最黑的，像用酱油腌入味的鸡胸肉，味冲的很，看着脾气不好，非常暴躁的样子。
这两站一块真没谁会觉得他两是亲兄弟。
现询笑了下:“那他可能是爹妈随便抱来的。”
摸了下下巴端详老四的容貌:“我也觉得不像，六个里头就你最蠢，肯定不是亲生的。”
“你才是抱来的！”
老四气的脸都扭曲了，抬脚就要踹他，被身边防着他动手的老大拦了一把，没拦住。
一只穿了白色中跟小皮鞋的脚把他的腿踹了回去。
琴嘉捏了下拳头，冷斥:“没人教你们陆地规矩吗？”
现询双眸一亮，半点没有吃软饭的羞耻，指着老大跟琴嘉告状:“老婆，就是他，他就是我跟你说过从小霸凌我的老大。”
老大气笑了:“你在外面是这样说我的？”
就算是霸凌，也是他们两相互霸凌！
现询从小不是吃亏的性子。
他是没占上风就觉得吃亏，平手都认为是他被欺负了的超级小心眼。
侯文粗略听完他两双生子从同一枚龙蛋先后破壳的恩怨后开始怀疑人生，他看了眼聂执离开的方向，再看看现询，发出灵魂质问:
“所以甘野不讲道理，其实都是跟你学的吧？”
现询非常不理解他的污蔑之言:“我能有他不讲理？”
“……额”
侯文努力想了想，试图给出解释:“青出于蓝？”
现询只是见了老大不讲理，这多少是吃亏后记仇，审美喜好高度一致的双生子之间爱打架很正常。
甘野是逮谁都不讲理，不，是只讲他自己的理。
侯文觉得他还是跟着聂执比较靠谱，这几个前任海神看着都不大正常。
柴喜戳了下他:“梦游呢？我去找聂执你去不？”
“哦哦去。”
侯文回神，见院子空了左看右看试图找人。
柴喜一边记账一边问他:“找什么呢？”
侯文比划了下:“他们呢？聂执找来的那些？”
他不确定来的都是些什么，因此没说太多。
柴喜随口回答:“他们都安顿好了，不能让那些家伙看到我们准备充分，万一不敢来了呢。”
侯文疑惑:“他们都敢在海上猎杀海神，还有什么不敢的？”
柴喜噗呲笑了下:“你以为他们胆子很大吗？前两个月聂执就让我放消息说他重伤，他们愣是没一个敢过来。”
“别天真的认为猎神的都是硬茬子，我不知道他们手上捏着什么敢去海上杀海神，但说白了也就是一群会死且怕死的家伙。”
侯文想起自己怕死选择臣服的祖先，沉默几秒:“猎神的团队一直都存在，为什么现在突然要开始处理他们？”
柴喜耸肩:“这我哪知道，想知道可能得问槐微吧，不过聂执不直接说的事，就算槐微知道也不会跟我们说太多。”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侯文:“说到底我就一要钱不要命的打工鬼，而你是个要刺激不要命的信徒，想参与就别问太多，问多了聂老板就不带我们玩了。”
聂执是会对有用的人宽容一点，但绝不会纵容，好奇心太重的话，会被他毫不留情的舍弃。
柴喜看他还想再问又不知道问什么的表情，提醒他:“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侯文下意识问:“什么事？”
“别对聂执的私事太好奇。”
“聂老板最讨厌别人窥探他私生活。”
侯文不信:“可我问他事的时候他也答了没见他不开心啊。”
柴喜笑:“你仔细想想他每次愿意回答你的时候，是不是都有甘野在。”
侯文开始回想。
聂执确实不在意他的态度，他咋呼也好话多也好，聂执都没有太多反应，有耐心且愿意回答他问题的时候，甘野都在。
柴喜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了:“别把他对甘野的偏爱当成常态。”
“甘野不在聂老板最多是像个人，他在，聂老板才是人，懂了吗？”
侯文迟缓点头:“懂了。”
地下室入口，槐微封上最后一层印，拍拍手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看迎面而来的两个人。
“别进去了，我都准备好了，就等兔子上门。”
侯文指了指自己:“我叔让我跟着聂执。”
槐微非常惊讶:“跟着他干嘛？”
侯文老老实实:“我也不知道。”
槐微没多问:“行了，跟着我吧，有我在包你没事。”
侯文点点头。
柴喜多问了句:“不能下去，我报销单子给你？”
槐微诡异沉默片刻:“等结束给聂执，我只是来帮忙的，不负责他的账单。”
柴喜瞬间拉下嘴角:“好吧。”
他不死心:“真的不能……”
槐微脚底抹油飞速跑了，远远留下一句:“好像开饭了，我去看看。”
地下室入口的一人一鬼面面相觑，侯文如临大敌:“我没钱的！”
他看柴喜还有说话倾向，立刻招手:“姐！你等等我，你让我跟着你的！”
“……”
柴喜小声嘀咕:“早知道就要点预算了。”
随后安慰自己:“没事，聂老板能活，不一定会死这。”
聂执在地下室挖了个同样的滚水池，不等他站定，身上缠着的长龙立刻飞扑进池，溅起大片水花。
再浮出水面时，肉眼可见的又长大不少，尾巴卷上聂执的腿，要拉着他下水。
聂执摊开手掌，一枚浅色光团出现在他的掌心，腿上桎梏一松。
他瞬间游到了离他最远的地方，发出警告的低吼。
失去自我意识，对海神神位表现出本能的恐惧排斥，焦躁不安的拍打水面。
他在害怕。
聂执眼眸一暗，只有这时候，他才能最为清晰的看到甘野的恐惧反应。
“甘野。”
聂执盘腿坐在池边，没有收起神位:“失败，我会跟你一起死，这次”
他轻声承诺:“我不会让你疼。”
甘野此刻听不懂他的话，他表现的非常烦躁，利爪抓坏了池边的石头，一个猛扑过去要毁掉聂执手里的东西。
毁掉这个让他害怕的东西。
聂执握住他冰凉的爪子，放在唇边很轻的吻了吻。
温暖的水池以及伴侣的吻并不能安抚此刻失去自我意识的兽。
他把手握神位并且阻拦他的聂执当成了敌人，张口就要咬下他的脑袋。
聂执闭上眼睛，没有反抗。
远在万里之外的海岛上，青年打开门，男人抱在怀里的稚童缓缓睁开昏黄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