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万里无云,深冬的雾城难得有了晴朗好天气,明媚阳光驱散浅薄寒意。
郁郁葱葱的山脚下,车队停在双向车道边,最后一辆车上下来几个人。
身穿作战服的几个青年走到百米外,在原地拉起黄色警示条幅,又在前方隔着五十米的位置放了一个一人半高一米多宽的警示牌。
【前方泥石流,禁止通行。】
等山路另一头的封路人员反馈前,驾驶座后位的男人抬眼看向后视镜,带着皮质手套的手执起屏幕显示地图的平板,点了点副驾驶位青年攥紧的手指。
“你在想什么?”
青年松开汗湿的手心,长出一口气,勉强笑了下。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海神会选在这个地方养伤?”
“你认为他会选在哪里?”
男人在他回答前反问:“海上吗?”
他冷漠看向窗外,提醒青年注意他的立场:“一群丧家之犬,除了听从命令咬死猎物,没有其他用处。”
“万真,在你做决定之前,想想你的父母。”
万真脸色煞白,他僵硬否认:“我没有……”
“想想他们是怎么被他们虔诚信仰的神所抛弃。”
“想想他们死前的哀嚎。”
“想一想,”男人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我是怎么用项上人头为你担保你的忠诚。”
万真默然低头,片刻后涩声道歉:“对不起。”
驾驶员从后方走来,隔着车窗行礼报告:“道路清理完毕。”
“上山。”
“是!”
车子再度发动,先前的话题没有人再继续。
半山腰庄园从外看去一片狼藉。
能勉强看出做工精细的两扇镂空铁门严重变形,地上有一小撮不明物体的黑色粉末随风扬起。
打头一辆车副驾驶伸出一只手,收拢了一些粉末仔细分辨,通过耳返通知其他人。
“是铁粉,庄园遭受疑似兽类种族袭击。”
耳返内传回一个冰冷的:“找。”
“是!”
车队里分出几辆车围着院墙开远,万真猛的推开车门,硬橡胶鞋底的作战靴刚踩到地面,没戴耳返的耳道内和耳返同时接到一声命令。
“副官留下。”
“我……”
“服从命令。”
万真紧了紧门把手:“是。”
男人下车后没有立刻行动,关闭耳返,顺手关了他的,问了句:“他长什么样?”
万真茫然抬头,喉结微紧:“我不知道……不确定……我以前问过,他在我们眼里不是一个模样。”
“上个月26号,你回来很高兴。”
“……”
万真闭上眼睛:“是个孩子……”
男人打开耳返,再次下令:“不杀孩子。”
万真抓住他的手,艰涩恳求:“他”
男人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去。
一句:他在我们活不了。
终究没能说出口。
黑暗的房间里,现询和侯文大眼瞪小眼,很久以后叹了口气:“我能出去透口气吗?”
侯文掀开窗帘瞄了眼狂风过境的花园,坚定摇头:“不行,姐说了不让你出去。”
此刻的侯文就是那爹不疼娘不爱的拖油瓶。
侯正则顾不上他又担心他出事让他跟着聂执,聂执在地下室侯文见不着。
槐微愿意让他跟着,结果地下室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一路跌撞出一条四爪着地足有两米多高的银色长龙。
暴力破坏了她布下的阵法,追上去前,槐微无奈临时将他托付给了琴嘉。
她觉得琴嘉最多是眼光有问题,而现询纯粹是脑子有问题,不敢托付给现询。
至于为什么房间里只剩下他跟现询,全是因为老四不明原因的突然发狂,琴嘉和老大引着他离开,只剩了他两。
侯文小声问他:“你不会……也突然发狂吧?”
现询天生眼尾下垂,面无表情坐着抬眼往上看人时显得非常无辜:“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你要离我远点,现在已知的疯了两个,我不太确定我能保持多久的清醒。”
“小六疯,我还能理解为他本来脑子就不正常,现在没有自我意识更加放飞自我了。”
侯文顺嘴问他:“那你那个巧克力弟弟呢?”
“巧克力?”现询面色微妙:“他小时候挺白的,除了小六就他最白。”
侯文不信:“他现在说好听了是古铜色,说难听了就是块碳,你们海神嘴里能有一句实话吗?”
现询用手指托着下巴:“我骗你干嘛,老四小时候真的很白,我们兄弟几个,当时只有刚出世的他人身最白。”
“但你知道,男孩子嘛,调皮一点很正常,审美偏所谓男子汉一点也是正常的。”
侯文嘴角抽搐:“所以他把自己调成了巧克力色?”
现询扬眉:“嗯,对,当时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改的色。”
侯文提出致命疑问:“那他为什么不顺道改一下他的身高?让自己看起来高点,更有男子气概?”
“哦,”现询笑了下:“他以前身高快两米,你现在看到的是他少年时的外貌。”
“这得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小六去了神地回来就跟我们要神位,我是自愿奉献的,老四”
侯文学会了抢答:“他不愿意给,被甘野打了一顿?”
“那倒没有。”
现询没有卖关子:“老四的早就给他了,但他不愿意把老大的交出去,毕竟老大当时那情况神位一旦交出去就等于要他死,他就联合老五跟小六打了一架。”
侯文听呆了:“结果呢?”
现询摊手:“结果两个一块被收拾了呗,小六又不像我这么好说话,不爱动手,我这么多年就打过一个老大”
侯文立刻戳穿他:“我第一次见你,你们几个围杀甘野,我可看到你了,别想抵赖。”
现询补充:“和老五。”
“……”
侯文勉强接受了这个补充:“我看你们关系也没有一开始表现的那么差,你死我活的,你们那时候为什么非要杀甘野呢?”
现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侯文福至心灵:“那时候你们都没办法控制自己行为,就像现在你也没办法跟我解释,是不是?”
“不是。”
现询移开眼睛:“我们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老大老四我不知道,老三是为了做戏,老五想杀他是为了老三,我……”
他自嘲一笑:“我是为了自由,我想跟我老婆双宿双飞。”
“我没有我想的那么在乎这个弟弟,也没有我想的那样在乎我的父母,我去,是我想:如果杀了小六就能得到自由,那也不错。”
侯文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悯:“甘野很在乎你们。”
“尽管他不承认,吝啬表达,但他真的很在乎你们。”
现询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太天真了。”
“小六不是一个吝啬表达的性子,你看到他对待聂执的方式吗?
那才是他在意的态度,毫无保留的喜欢,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聂执是他的,拿到信仰直接给他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聂执的。
只是因为聂执想碰他。”
侯文摆出事实:“他不想你们死。”
“他也不想你死,”现询笑了下:“你这小孩挺有意思,你真的知道小六对喜欢的表达吗?”
侯文老实回答:“看他怎么对聂执?”
“不。”
现询笑出了声:“聂执是例外,他真正的喜爱是给领地哪怕只是别的领地过来路过的海族赐福净化。”
“他藏不住他的喜欢。”
侯文迷惑:“不想你们死,不也是一种喜欢?”
现询对他的固执表示了妥协:“是喜欢。”
侯文扬眉,正要说什么,有人抬脚踹开了门。
白令面色冷峻:“外面杀疯了你还在这聊天?”
现询只瞄了他一眼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老五也疯了?”
侯文大惊失色:“图章行也疯了,这是会传染吗?”
白令几乎咬碎后槽牙:“刚来庄园还好好的,看到老四就开始发疯,我没追上。”
现询拍拍身边:“关门,过来坐会。”
白令是过来搬救兵的,没心情坐:“现在跟我走。”
现询叹气:“别添乱了,我们现在能做什么?追出去你也得疯。”
白令环视四周,狐疑:“这有阵法能保持让我们理智?”
现询对他的天真表示无能为力:“别太天真,老四就是坐我对面疯的。”
正要坐在现询的对面的白令:“……”
他默默的换了个位置。
现询一笑:“别想太多,翻不出浪。”
白令不信:“你有谱吗?”
现询换了只手托下巴:“我没有,聂执有,他走之前安排好了。”
聂执这两个字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白令放心的坐在沙发里。
时不时看窗外的侯文出声:“有人来了,还是车队,看起来好专业。”
现询一挥手,门自动关了:“门上有结界,他们进来也看不着我们。”
侯文呆滞两秒:“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
白令动手给自己倒茶,看了他一眼:“你想做什么?”
侯文试图委婉表达:“比如打几个杂兵?”
白令毫不客气讽刺:“就你?”
现询补充:“不添乱不错了。”
对自己派不上用场非常失望的侯文蹲下身种蘑菇。
正巧翻窗进来的柴喜搭腔:“你站这别跑远就能供给聂执信仰力。”
现询补充:“想不好的事供的更多。”
柴喜顺手塞给他一个平板:“怕鬼吗?”
侯文摇头:“不怕。”
“那就看点八点档什么的哭一哭吧。”
安排完侯文,柴喜上前吐槽:“你们哥几个真不是省油的灯,聂执只说你们会有几个不受控制,没说直接疯三个。”
现询耸肩:“你应该庆幸还有三个暂时没疯,没直接六个一起。”
“谢谢你们还知道轮流来。”
柴喜把一摞账单拍给他:“聂执欠我的账单你给我结一下。”
白令问:“聂执呢?”
柴喜脸色不太好:“被吃了。”
“甘野吃了,骨头渣子都没剩。”
现询质疑:“你确定他不是趁机满足一下小六对他的食欲?”
柴喜想了想:“也不是不可能。”
聂执分出了大半个灵魂放在了新生的幼龙躯壳里,跟着躯壳和那一半灵魂的甘野进神地,出来前都不可能再跟陆地这边联系上。
最坏的结果是进不去门,最多入夜就能回防,这边就稳了。
再次的结果是一起消散,能全身而退的概率低到聂执根本没想过这个可能。
预案中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送一部分灵魂以及那副躯壳,剩下的带回甘野的一部分灵魂碎片。
回来补这边的小半个甘野。
没回来也不要紧,他留下的这点灵魂,足以保护失去自我的甘野,到他恢复意识。
意料之中的,开局甘野就把他留下的,几乎没有力量的这部分给吃了。
现询长叹:“我应该感谢聂执了解小六的性格,没留下血,不然他一口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柴喜抹了把脸:“别感谢了,我现在都在愁到底谁给我签这账单。”
老板出殡,并且后继无人,一堆的账单欠着账。
现询心情尚可,拿过账单,用账户给他拨了款:“不多,趁我还有意识,我出了吧。”
柴喜确认到账,拱手:“老板大气。”
现询不太在意这个:“回头我们要是都活着让聂执加倍给我。”
柴喜欲言又止,但他明码标价多年,做鬼要讲诚信,生意才能做长久,安慰自己:跟二舅哥没法比,正常的。
正说着,浑身是血的老大一边架着一个血葫芦似的人形撞进门,喘了口气:“搭把手。”
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