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笺能感觉到自己正踏云而行,有人在身后轻轻唤她:“阿笺。”
陌笺转身,广袤苍穹空无一人,这里只有她,没有旁的人。是谁在唤她?陌笺努力回想,却想不起唤她之人的声音。
再一抬眼,远处的金曦升起,陌笺遥遥看着,那边像是有谁在渐渐走远,然后跳下了云端。
陌笺睁眼,梦里的短暂景象尽数远去,变得模糊不可忆。意识回笼,她先看见了台上正在切磋的二人,千雾宗秦暮与弥华剑派夏南桑。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在与欧阳执一战后下了台,然后……就记不清了,大概是下台不久就失去了意识但自己没察觉到。
“阿笺醒了?”头顶有人低头同她说话,陌笺看见了洛锦的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枕着洛锦的膝盖。
她起身,有些歉意:“阿锦抱歉,劳你看顾了。”
“哪里的话?”洛锦道,“我才是该抱歉,让你拖了这么长时间。”洛锦刚醒就被千盏告知陌笺在为了洛锦醒来而拖延时间,其实就算千盏不说,洛锦只一眼便也明白的,两人相识已久,哪里不知陌笺的斗法习惯?
陌笺绷不住脸,与洛锦一起笑出声,“咱们再互相谢下去,天就要黑了。”
洛锦:“啊,你倒确实睡了挺久。”洛锦同陌笺讲起她昏迷之后的事情。
如今个人赛已进行到最后一场——第一二名的争夺。
陌笺当时昏迷,第五组秦暮与路远的比试足足拖了半日多才结束,最终是秦暮获胜。
一至五名和六至十名的比试仍是采取抽签制,两组各抽取一人,分别成为第三名与第八名,且不能参加剩下的比试,然后两组余下的人再分别抽签进行比斗。
胜者组,天音阁意迟迟对弥华剑派夏南桑,玄机门宋翊对千雾宗秦暮,抽签轮空为第三名的是千雾宗陌笺。
败者组,千雾宗司衍对弥华剑派欧阳执,千雾宗千盏对千雾宗路远,抽签轮空为第八名的是千雾宗洛锦。
陌笺运气尚好,在昏迷中成了第三名。
而欧阳执却因一直昏迷未醒,在对战司衍时被判定弃权,后来千盏败给路远后同千盏的对战时仍旧昏迷,又被判为弃权,于是欧阳执成了第十名。
以筑基后期之身取得四大宗门联合小比第十,倒也算是不错的成绩。可众人不曾忘记,他是剑修,还是筑基一辈久负盛名的剑修。
败者组之后才是胜者组,天音阁意迟迟败给了弥华剑派夏南桑,玄机门宋翊再次输给千雾宗秦暮。
天音阁意迟迟在与玄机门宋翊的对战中略胜一筹夺得第四名,宋翊退居第五。陌笺轮空成第三,余下的便只有秦暮与夏南桑的前两名之争。
待洛锦讲完,陌笺点头表示她都已明了,转头看向欧阳执的方向,洛锦顺着陌笺的目光看过去,道:“那小子还没醒呢。阿笺可把他坑惨了,只得了第十的名次。”说的本是同情的话,却被她那掩唇偷笑幸灾乐祸的小表情出卖了。
千盏正在此时凑过来,“阿暮说你早该醒了。可不知为何,你就是一直不醒。”
洛锦戳了戳陌笺的脸颊,“阿暮等了许久都不见你醒,这下倒是可以安心了。”
陌笺低头看了眼身下布的聚灵阵法,唇角微勾。
见着陌笺醒来便一直专心看比试的路远忽然轻咦一声,“那个夏南桑,不止筑基后期。”
陌笺等人听闻,立即看向台上的夏南桑。
被秦暮压制了许久的夏南桑忽然卸下了往日的温润,此刻的他面容冷峻,任凭剑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握着紫钧剑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剑修。动真格的夏南桑,锋锐如出鞘之剑。
秦暮一眼看出夏南桑的异样来,但他不退反进,周身爆出橙黄色的光,灵气溢出达到了他人肉眼可见的地步,他手中的秦耶剑脱手而出一分为九悬于两人之间。
紧接着,秦暮那橙黄色的灵气里又分裂出十六柄灵气筑就的长剑护于秦耶九剑周围,以阵法为中心结成剑阵,青色的秦耶九剑与橙黄的风系灵剑相辅相成,其威能光是看上去就比欧阳执那剑阵危险更多。
陌笺轻咦一声,“阿暮的阵法竟要突破筑基期的掣肘了。”
阵法的品阶在元婴之下有很大的受制条件,修为不够便无法越阶,筑基期最多可制六品阵法,秦暮此时所用剑阵却近乎七品,难道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子?
这边,夏南桑刚刚解除他的自我封印成功将修为恢复到实际的筑基期大圆满。
那边,秦暮已经驭使二十五柄长剑对准了夏南桑并且倾数刺了出去。
二十五柄饱含风系灵气的长剑破空而来,其上附带的灵气竟同陌笺的紫雷差不多暴虐。
夏南桑心道不好,下意识想避,但剑阵眨眼便行至跟前不过一尺距离,剑阵还稍稍分散同时阻挡了他的所有退路,令他想避也避不得。
顾不得多想,他只能一抖紫钧剑迅速画了个剑花,借力使力身形一连倒退数步。
剑阵顷刻而至,与夏南桑仓促之下划的剑花相触,轰然作响,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平台,巨大的冲力使得夏南桑止不住地再次后退。
没等夏南桑多想,秦暮已经手执一柄通体墨黑的重剑噼里啪啦地朝夏南桑砍去。
陌笺认识,这是秦暮惯用的第二柄剑。
重剑,沧耶。
没错,就是砍。提着重剑的秦暮看似招式杂乱无章,夏南桑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任何破绽,只能硬着头皮去回防,同时还得忍受重剑带来的冲击力。
每每迎上,都会震得他虎口一麻。
夏南桑在脑内飞速计算着如何回防与出手,忽然灵光一闪寻到个可以一试的法子,正待付诸行动,却因持剑右手震得发麻的间隙,被秦暮抓准机会一记重击击得再硬生生倒退半步。
没等他反击,右脚却踩了个空。
平台边缘!
夏南桑心下一惊,飞快地左右一瞟,所有退路皆被挡住,同时秦暮放出了由重剑为媒介所使出的大招,他只觉胸口一疼,再眨眼时他已经站在了台下。
场外,万籁俱寂。
他们无法探寻到烟雾缭绕的比试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兵刃相交之声接二连三毫不停歇,待得剑鸣停那一瞬,再一眨眼,就看见突然出现在台下的夏南桑,甚至此人还略带迷惘地看着台上,神色莫名。
台下陌笺闭了闭眼,解除兽瞳凝结术,金色的兽瞳重新恢复成寻常模样,她将目光落在夏南桑身上。
这人没能使出真正实力就被轰下台,有点惨的,但她并不同情。
她猜秦暮如此行为,除了本身行事越发凌厉外,还在借机小小地报复弥华剑派和欧阳执。秦暮其实知道,她的昏迷是自己造成的,与别人无关,但他偏要迁怒。
陌笺轻轻笑起来,护短的师兄,同唯我独尊的师尊一样极为护短的师兄,甚好。
夏南桑站在原地不曾移动,即使邬源道君宣布此次门派小比第一名乃秦暮、第二名是他自己的时候,他也不曾移动。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台上,看着烟雾之中的秦暮。
待得烟雾彻底散去,秦暮仍旧站在方才的位置,秦耶剑回鞘,手中只握着那柄墨黑色的重剑。
惊诧?后悔?不,输了便是输了。
夏南桑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问道:“敢问那柄重剑,与方才的最后一招,叫什么?”
秦暮略微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夏南桑,道:“沧耶剑,万剑入微。”随即转身,从另一边下了台。
说不甘,自然是有的。他自身消耗并不大,败就败在他习惯性藏拙。不过单看秦暮那样,恐怕所耗灵气也不过寥寥。
说不定秦暮便是知道双方会打很久,才会如此速战速决。遇上秦暮这种人,真是容不得一点疏忽。
夏南桑对着秦暮的背影一拱手,转身回了欧阳执所在的方向。
自此,门派小比彻底结束。
如此喜人的结果,即使是惯常面瘫的邬源也忍不住越发和善。
这缓和之色落在另外三个领队眼里便是另一番意思。
嘚瑟,让你嘚瑟。等咱们这些弟子结了丹,哪还需得着看你等的得意劲儿?
两道君一剑君带着各自门下的弟子纷纷告辞,返回宗门的速度比来时快多了。
回去后定要让宗内这些小家伙加练,狠狠练!往死里练!
邬源道君也放出飞舟,领着众弟子回宗门领赏。
如此荣耀,宗门必定大赏!
这是最安静的一次飞行,仿佛所有修士都被这次的小比给震惊到了。
登上飞舟之后,多数弟子选择进房间静心修炼,只有少数凑在一起回顾那几场令人热血沸腾的比试。
乘上邬源道君的飞舟后,陌笺也进了房间。
每个剑修看似相差无几,实则有很明显的差异。有些剑修喜重剑,有些喜轻剑,他们虽大多霸道直接,也不乏夏南桑那般喜欢稳妥善于藏拙之人。
方才那一场快战,令她受益良多。
可惜烟雾里的比斗无法用讯影符记录,她只得借助兽瞳凝结术,依靠自身记忆。同伴里除她之外无人修习此类瞳术,无法一起探讨一二。
秦暮倒是局内人,但他已找地方去静心修炼了,即使想要探讨,也得另寻时间。
昏迷前的比试与方才那场快战让陌笺的瓶颈有些松动,深知闭关结丹也就这些时日的她摇头驱除杂念,盘膝而坐,五心朝天,细细回想方才在烟雾中看到的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