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道峰上方凝聚了大片云层，紫黑相间，雷电交加。

电闪雷鸣，云层后显出一只兽型，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只白色老虎。

白虎瑞兽，天象初成。如此异象引得众多修士纷纷出了洞府，就连千机峰都有元婴修士飞出，脚踏灵剑，立于千机殿之上。

千机峰有值守弟子在讨论，“昨日断剑峰才有秦师叔结丹外出，今日思道峰也有人结丹了。”

“那里只有思道双姝，就是不知是陌师兄还是司师兄。哦，今日之后就该改口叫师叔了。”

丰硕站在千机殿上空，寒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漓儿，先前你一直在外，不曾见过为师这两名师弟，看来今日可以得见其一。”就是不知会是四师弟司衍还是五师弟陌笺。

略落后丰硕半步的白衣青年脚踩一柄质地上乘的火属性灵剑，眼眸微垂，对丰硕的话无甚反应。

看自家徒弟如此不答腔，丰硕早就习以为常，他只无奈地摇摇头，转而道：“天露异象，白虎神兽。昨日断剑峰秦暮的异象乃是青龙。若非知晓不可能，少不得会以为这两人是神兽转世呢。”

明明只是个随口一说的调侃，却引得一直当木桩的青年眼眸微动，复又重归平静。

思道峰上空的祥云持续了半日有余。

陌笺确认完自己境界情况后收起禁制走出洞府，抬头看了眼头顶还未消散的异象，果然是白虎，转头看向守在洞府前的念思，微微笑起来，“师尊，您是来贺喜弟子结丹的吗？”

念思道君心中那紧张的石块才刚落下，便听得陌笺如此调侃，他不由跳脚，“小逆徒，怎么跟师尊说话的？怎么着，结丹便得意忘形了？”

念叨半晌，念思下了结论，“是不是皮痒了欠收拾？”

陌笺不置可否，只含笑道：“修道之人并无新陈代谢，亦虫蛇不侵，更不会皮痒。”

念思这就不干了，他在门外守了好半天，这徒儿不感谢几句也就罢了，还讽刺他，当即跳脚，再骂一声，“小逆徒！”

金丹已成，正主也出来了，丰硕领着他的关门弟子丰漓来到陌笺洞府前，道了声喜，“陌师弟，恭喜结丹。”

陌笺抿唇一笑，“承师兄吉言。”眼眸一转，看向丰漓，“这位是……”

此人容貌竟同她记忆中的顾潜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友善平和的气质，反倒是冷冰冰的。

“他是我徒弟丰漓，一直游历在外，修至元婴后期才回来。”丰硕转头看了丰漓一眼，却看到他眼底的不平静，不确定地出声，“……漓儿？”

他这徒儿向来面冷心也冷，对什么都无兴趣，也没什么能引起其情绪波动，唯一感兴趣的便只有修炼。而今这神色，到底是怎么了？

丰漓的眼珠黑漆漆的，酝酿着风暴。他自来到思道峰就一直盯着陌笺，眼睛也不眨一下，直到丰硕唤他，右眼忽然就莫名其妙落下一滴泪来！

陌笺：“……”按当年离去的年岁来看，顾潜也确实该转世投胎了。此人，不会真是顾潜转世罢？

可即便转世，除了身负灵根之人，容貌或多或少都会有变化的啊。顾潜没有灵根她是知道的，哪怕最差的五灵根也是没有的，又怎会保留前世的容貌？

难道他不是顾潜转世？陌笺看着丰漓静静流泪的模样，不太确定。

念思有些摸不着头脑，奇怪地瞅了丰漓许久，又扭头去看丰硕，“丰硕，你这徒儿好端端地哭什么？”

一直盯着陌笺，还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宝贝徒儿对这徒孙做了什么负心事呢。

丰硕有些迷惘，他这徒弟平时不这样的啊，怎么就哭了呢？他徒弟可是骨头碎了都不吭声的人啊。

他不由看向陌笺，顾及丰漓与陌笺两人的情绪，问话也问得有些小心翼翼，“陌师弟，你与我徒儿……认识？”

不管此人是不是顾潜转世都与她无甚关系了，没必要再牵扯出云极与顾潜来。

陌笺偏了偏头，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疑惑之色，“我之前一直在陵兰城，直到十二岁宗门收徒会时才来此，唯一外出是那次门派小比。此外，从无外出。”

所以，她并不认识丰漓。

陌笺说得很有依据，丰硕却更加迷茫，他嘴里喃喃，“这就奇了怪了……”他徒儿之前都还好好的，见了陌笺念思之后就这样了，而且看徒儿一直盯着陌笺的举动，他很难说服自己徒儿的异常之处与陌笺无关。

话还没说完，丰漓已经开口了，他问了个同丰硕类似的问题，“陌师叔……我们可曾在何处见过？”

为何他总觉得此人很熟悉，还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疼？

陌笺迎上那人澄澈迷惘的目光，要说的话一下子卡在喉中。

果然是顾潜吧？若非顾潜转世，她又怎会认为将性格迥异的此人错认成顾潜？虽不知他有何等境遇，转世后竟会出现在雾极，而她又恰好出现在这里。

因果循环，昔日顾潜，今日丰漓，到底孰是因孰是果？

丰漓半天等不来陌笺的回答，已经自顾自地点了个头，“我自出世便呆在师尊身边，外出历练时若见过师叔也必然记得，想来是不曾见过的。弟子还有事，先告退了。”转身回了千机峰。

留下丰硕念思两师徒互看一眼，完全摸不着头脑。

丰硕放心不下丰漓，告诉陌笺最近正在举行收徒会，有兴趣可以前去一观，然后回千机殿寻人去了。

陌笺看念思拧着眉站在一旁苦苦思索的模样，决定不管他，瞥了眼旁边的司衍洞府尚无动静后，转身出了思道峰。

陌笺来到测试灵根的启灵殿，测灵石的守护者仍是永济师兄，他旁边帮忙主持的是之前曾主持陌笺那次收徒会的剑修师兄，没记错的话，名字是端木集。

只见端木集每报一个人的灵根情况，旁边的筑基弟子就在玉简上记录一下。

接连测试了好几个三灵根的弟子，在后面排队等着测试的人有几个露出了不满之色，其中一名中年男子叫嚷道：“全是三灵根，即使有入内门的也只是普通弟子，这测灵石是不是坏掉了？”

永济倒是没什么反应，端木集已经冷喝道：“放肆！”

怀疑测灵石便是怀疑千雾宗，此人口出狂言，属实不将千雾宗放在眼里。

既如此，又为何要来这里求道？

中年男子被端木集喝得瑟缩了一下，然后又大声道：“大家测出来全是三灵根，这么巧合？难道这测灵石真的没问题？”

他刻意放大了声量，甚至用上了一些灵气散播让参加测试的所有弟子都能听清。

前几个测了灵根的人抱着方才发下的普通弟子服站在原地，难道……真是坏的？如此的话，他们的灵根是不是本来很好的？

一时间，场面竟变得有些失控。

待到嘈杂声起，怀疑的声音此起彼伏，躺在一旁的永济才挖了挖耳朵，慢悠悠地吹了吹指甲，“想看测灵石坏掉与否，这还不简单？端木师侄，陌师弟，你俩上去测测，记得提前报一下自己的灵根。”

“是。”端木集一拱手，站在测灵石前，“端木集，金火灵根。”随即，将手放在测灵石上。

陌笺趁着端木集测试的空档，站到永济身边去，笑眯眯地开口，“永济师兄好清闲。”

永济翘着腿笑得格外得意，“那是！我早就琢磨透了，整个千雾宗，就属这启灵殿的职务最清闲。”

陌笺笑得意味深长，“师尊也这么说，还说什么时候和师兄换换呢。”

永济一听，腿也不翘了，一下子支棱起来，右手虚握成拳轻咳一声，“其实……这启灵殿也没这么清闲。师弟你看，每月就得主持一回外门谷比斗会测灵根，每十年还得主持一次收徒会的测灵根。”

摇头唏嘘，“真的是忙得没时间闭关啊……”

看见永济这副模样，陌笺不由轻笑出声，转头看见端木集已经测试完毕，走上前去，朝他一拱手，“见过端木师兄。”

她伸出手，在触碰测灵石之前道：“陌笺，雷灵根。”

灰色的测灵石如水纹般荡漾了一圈又一圈，整个都变成了金色。颜色逐渐加深，从浓郁金色变成紫黑，不过转瞬。

陌笺始终记得这石头十年前差点被她灵根给撑爆，见着差不多了，便收回了手。

测灵石的测试结果会保持好一会儿，等下一个修士将其覆盖，又或者由永济手动消除。

永济既然想要震慑这些未入门的弟子，自然不会手动消除。

所有人都盯着测灵石那翻滚云涌的雷电，几乎要将那测灵石看出个窟窿。

永济摸着下巴，笑得意味深长，“我这位陌师弟啊，十年前爬上登云梯。仅仅十年就从练气大圆满修成如今的金丹初期，当初就是用这块石头，今日用的还是这块，不信你们可以随便拉一个弟子问问，思道双姝的陌笺。”顿了顿，“哦对了，十年前陌师弟才十二岁。”

其实后面加上的那句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途，纯粹是永济为了给那些人添堵。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雷灵根……就这么厉害？”

测灵石旁的青年看似十七八岁，容貌在这修真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眉心还点着一滴鲜艳朱砂，被偷偷打量了甚至还好脾气地回以一笑。

“不然你以为当时宗内的长老们为何全都抢着要当陌师弟的师尊？”永济的眼眸微微眯起，“哦对了，一年前他还是四大宗门联合小比的第三名。”

此话一出，下方立即炸开了锅。

永济任由那些人窃窃私语，只揉了揉自己的乱发，“不管怎么说，规矩不可废，怀疑测灵石、对我启灵殿不敬者，无论天资灵根如何，我千雾宗不收。”

一挥袖，那个寻隙滋事的中年男子被扫下了登云梯。

而旁边那几个抱着普通弟子服的三灵根弟子吓得脸色惨白。

永济只挖了挖耳朵，“你们几人若要留下，扣除一月弟子薪俸。”这已经算是轻的了，若是再狠一点直接扫下登云梯，也完全占理。

那几名弟子如何不明白这道理？连连感激地道谢，随后赶忙站到一旁去。

收回手的陌笺，乌黑的睫羽动了动，侧头去看永济，“永济师兄，这收徒会我也应掌门师兄之邀来过了，告辞。”

时间也不早了，她该着手出门历练的事情了。但在此之前，还要先稳固一下现在的境界。

“你要去哪？”永济招呼她。

陌笺：“回去稳固境界。”好好稳固一番，便可以出门了。

永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明显不信，“明明稳固得挺好啊……”

看到陌笺瞅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他不由语气一变，表情肃然，点头道，“喜欢修炼是好事，师弟去罢。记得告诉师尊，这启灵殿真没什么好的。”

陌笺抿唇一笑，“是，陌笺知晓了。”转身回了思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