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记忆渐渐回笼，艾绒看着眼前的女生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对方却显然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艾绒听到女生问她：“想起我了吗学姐？”

艾绒微微侧过头，天空已经黑透了，室内却只亮着光线微暗的暖黄色壁灯，隔着这朦胧的光，艾绒只能看到闻意雾清晰的轮廓，而她看向自己时脸上的神情，却又隐没在了光的背面。

“嗯。”四周的环境似乎静了下来，艾绒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她说：“我想起来了。”

在艾绒的声音落下后，室内再次恢复了静谧。

过了一会儿，艾绒才开口，她再次将话题拉了回来：“你知道婚约上的人本来不应该是我吗？”

“我知道。”艾绒虽看不清闻意雾，但闻意雾却能无比清楚的看到艾绒脸上的每一个细小变化，就比如此刻，女人在说出这句话时，眉头微微蹙着，带着点一眼就能看透的烦倦。

“我知道。”闻意雾又重复了一遍，她说：“我知道当年闻家的婚约是与温家定的，也知道婚约上的结婚对象并非是你，而是你妹妹。但是学姐，十几年过去了，如果必须要我在本来的结婚对象温孽与你之间选一个，”

闻意雾停顿了下，她能非常明显感觉出在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艾绒的情绪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闻意雾看着她，无比确定以及肯定的说：“我要和你结婚。”

“为什么？”艾绒理性开口，“从年龄以及心智上看，你们更合适。”

“但我现在还是和当年一样喜欢你啊。”闻意雾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我在爱你的时候去娶你妹妹，这也太残忍了吧。而且这分明对她也不公平，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她言之凿凿道。

可艾绒却没有再开口，她只是看着闻意雾，心想，其实这件事里，无辜的人只有你。

闻意雾敏锐的觉察出艾绒情绪的不对，但她却实在不想退让，这门亲事是她在知道艾绒单身又被逼着相亲时，花了好些手段，好不容易才引鱼上钩的，她绝不会放手。

她不在乎，哪怕如今的艾绒并不爱她。

她想她们之间只是需要时间，哪怕现在的艾绒并不爱她，但只要给她充足的时间，闻意雾一定会让她爱上自己。

闻意雾没法去想艾绒有一天结婚，但她的结婚对象却不是自己。

更没办法去想，她或许在某一天要成为自己伦理意义上的姐姐。

表白被拒异国的这五年时间里，闻意雾发现自己根本忘不掉，每晚都会梦到她，半梦半醒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国找她。

她一直在想，或许是当时自己的表白太突然，亦或是当时的自己还不那么优秀，没有优秀到让对方愿意来了解自己。

可闻意雾又不敢回国，她想做出点什么，最起码也拿个像样的博士学位回国，能配得上她。

但五年真的是她的极限了，再忍下去闻意雾觉得自己可能会发疯，于是拿到硕士毕业证的当天她就飞回国。天知道刚下飞机没多久就知道艾绒在相亲时，她心里的感受。

那是一种蓬勃的，将要迸发出来的浓浓、一点都不合适宜的喜悦之情。

可此刻的客厅又是如此的安静，凄冷的像是要一点点浇灭闻意雾的幻想。

她的梦中人、那个她曾肖像过无数遍的梦中人，此刻就那么沉默的坐在那里，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但闻意雾不明白，自己如今难道不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妻吗？

可她为什么还这么冷漠呢？

某一个时间节点，闻意雾甚至恶劣的想把艾绒关在自己身边。

她有权、有地位、有人脉，她完全可以这么做。她只是需要点时间，需要点时间让艾绒亲手剥开自己的心，让她在鲜血淋漓间看清她的真心。

这个念头在脑中的声音越来越大，闻意雾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昏了。

但恰在此时，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及时将她龌龊的思绪拉了回来。

艾绒问她：“如果我不同意，你还是会和我的妹妹结婚。对吗？”

闻意雾的脑子里只有她俩，如今猛地进入无关紧要的第三个人，她想了大约有三秒钟才回过神来。

说实话，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她却深知艾绒的温柔与心软，于是她模棱两可道：“谁知道呢。”

母亲凭借一己之力把她和温孽的浑水搅得更浑了，艾绒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抱歉。”过了一会儿，艾绒突然问她:“方便问下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吗？”

“我们好像并没有过多的接触。”她补充道。

闻意雾不解，她问：“难道喜欢还要说出一二三吗？”

“但如果你的喜欢只是错觉呢？”艾绒侧了下头，她试图唤醒闻意雾：“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只是喜欢当时那一瞬的感觉，而并非喜欢具体的某个人。”

“你的意思是，当时的场景无论换谁我都会喜欢吗？”闻意雾靠在沙发椅背上虚心求教。

“你可以这么理解。”

闻意雾“唔”了一声，她一言不发的看着艾绒，半响，她突然叹一口气。

“学姐，”闻意雾看着眼前的艾绒，她很认真的说：“我的喜欢或许在你看来有些随性，但它并不随便。”

但艾绒的反应却不似她预想的，她只觉得这个事情更加复杂了。

一时之间她只想快刀斩乱麻。

“但我，”可这话将要说出口时，艾绒看着眼前这个同她妹妹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孩，却又顿住了。

艾绒看着她。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生是拉她走出目前困局的最优解。但理智却无法让她将一个鲜活赤诚的人拽入自己混乱的世界。

闻意雾心中同样有些忐忑，她想艾绒应该是有些松动了，但最后迟迟不到的答案又让她的一颗心惴惴不安。

天平的两端站着两个各自与自我博弈的主体。

最终，这份无声的僵持被打断，闻意雾无比机灵的换了个话题，她说：“要不，先吃饭吧？我好饿了。”

算是中场休息，走进厨房的闻意雾有一种踏入自己领地的感觉。利落的准备食材，添水开火，她确保在每个阶段保持完美。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却不料艾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闻意雾专心致志的动作猝不及防的便卡顿了一下。

“小心。”艾绒忙伸手握住她拿刀的手腕。

手腕被人用力的攥住，闻意雾感受着那处的温凉柔软，她想这种接触再久一些，但艾绒却松开手，极有距离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还好吗？”艾绒问。

有些失落，闻意雾“嗯”了声，然后她转身囫囵地把艾绒推了出去：“你在客厅等着，一会就好。”说完她扬手把厨房的门拉上。

虽然很想和她相处的久一些，但闻意雾不想让油烟味沾染到她。

不过快要吃饭时，艾绒还是过来帮她端菜了。

餐厅的灯光将氛围渲染的无比温馨，艾绒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礼貌开口：“看起来很美味。”

闻意雾竭力压抑自己扬起的嘴角，她咳了下，才说：“时间有点紧，就随便做了些。”

艾绒很浅的笑了下，只是礼貌的回应。但她唇边扬起的笑容就如同落下第一笔的水墨画一般，瞬间让周围的景色都活了起来。

闻意雾从来没想过，某一天自己竟然希望吃饭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看着艾绒落下的筷子时，闻意雾甚至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再多做几道菜。

但对方朝她看来的眼神却又无比清晰的告诉她，中场时间到了。

这段时间里，艾绒其实全面的权衡了当前的情况。

在清晰又具象化的感受到女生对她的期待后，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

她不能利用别人的喜欢，将眼前的女生拖下水。

“抱歉——”

“等等——”闻意雾第一反应就是截断对方的话，尽管当下她也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艾绒却好似心意已决，她静静的等了两秒，开口：“我们还是——”

话却再次被打断。

“一年，”闻意雾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说：“哪怕就试一年呢？”

她努力的为自己争取，“你妹妹不是正在准备出国吗？这个时候不是更换结婚对象的最好时机。”她说：“所以我们先试试，哪怕就一年，一年之后如果你仍无法接受，我答应离婚，到时候婚约自动销毁，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闻意雾的声音有些抖，一口气说完这些后，她所有的情绪才再次涌了过来，很快了缓了下气息，她才再次开口问道：“……你认为呢？”

艾绒听完沉默了很久。

“但这对你并不公平。”她说。

“怎么会呢？”闻意雾一点都不理解。

这分明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艾绒抿了下唇，她理性的将有可能成为现实的情况直白的说了出来：“抱歉，我目前并没有对你产生相应的感觉，并且我无法保证，这份情感能在以后的生活中给到你。”

“没关系啊，”闻意雾松了口气，她一个大跨步到艾绒身边的座位，一气呵成的抓住艾绒的手，语气认真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艾绒某一刻甚至觉得自己的思想过时了，她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但闻意雾却锲而不舍的追问道：“就试一试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