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觉醒来，艾绒才发现外面下雨了。

室内一片昏暗，雨点撞在玻璃上的声音是这个空间内，艾绒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京市不常下雨，这场许久未见的雨像是一根线头，让艾绒想到了高中时，她因为没有带伞而被困在教学楼。

妈妈一定会来接她，但在拒绝了好几个同学的伞后，艾绒有些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于是她趁着人少扣上帽子便冲进了雨幕里。

雨其实并不大，淋雨也是个新奇的事，看着周围走过一个个打伞的人，她难得感受到了一丝规矩之外的畅快。

但尽管一切都很舒心，艾绒在推开门的那一刻，还是有些委屈与生气。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委屈，但长久以来的观念让她觉得自己应该委屈。

客厅没有人，艾绒把一楼找了个遍后，怒气冲冲地又往二楼走。

生气的推开一间间门，艾绒最后在画室找到了自己的妈妈。

安静阔大的空间里，雨声没有任何阻碍的撞进来，白色窗框边，薄纱在肆意的席卷，触目满是被雾气笼罩的绿色，被雨水打湿的绿叶垂下头，含苞待放的花蕊悄悄张开。

肆意、自由。

而这些，都是艾绒在母亲面前的画布上看到的。

她似乎从慈爱的光环下走了出来，那一刻，她好像就只是她自己。

带着愤怒而推开的门在此刻嘭的撞向墙壁，在这一声巨响中，艾崇枝落下了最后一笔。

动作随意的将画笔扔在一边后，她转过头，脸上的神情是艾绒从没见过的，轻松欢快。

“宝贝，”她的开心是由内而发的，她朝艾绒招手：“来看妈妈的画。”

这一刻，艾绒突然感到陌生。

那个自她记事起，就一直围着她转，无论自己有什么要求，只要叫一声妈就能解决的妈妈，突然让她感到陌生。

但这并不是母亲的秘密。

艾绒曾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她们对母亲天赋的赞赏，以及对她隐退的惋惜。

在一旁听着这些的时候，艾绒也切实的为母亲感到了可惜。

但为什么，在看着这幅画时，她的心里依旧有隐隐的害怕呢？

艾绒已经忘记自己当时的反应了，但她记得，在她迟迟不动的几秒里，母亲的自由在一点点消褪。

或许是看到了她湿透的外套，或许是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睛。

薄纱再一次冲击着白色的墙面，但这一次，无人在意。

艾绒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她坐了起来。

早上八点一刻，艾绒拿起一旁的手机，打开移动数据的那刻，微信弹出了好多条消息。

艾绒看了眼消息提示，发现竟然是学院的工作群。这让她有点奇怪，休息日的工作群自她进群以来，很少有这样的情况。

点开之后，当翻到最上面一条艾特她的消息后，艾绒才缓了一口气。

【哲学院李嵩：祝贺艾老师在《哲学论刊》发表论文！新学期新气象，让我们为艾老师点赞@艾绒[大拇指][玫瑰花]】

【哲学院李嵩：[链接]】

看着下面一溜的点赞，艾绒垂眸，思考了片刻后，编辑了条信息，点击发送。

其实只是篇c刊，而且这篇还是当初那篇资源互换被换下来的论文。

洗漱时，艾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好像很久都没发自内心的开心过了。

看着镜子里平淡的宛如死尸一般的自己，她缓缓的提起唇角。

两秒后，她又缓慢放下。

吃过饭后，艾绒划动着自己的好友列表，过了大半天后，她点开了一个人的聊天界面，然后打字，

【在吗？】

午饭艾绒随便做了点，看着碗里稀汤寡水的面条，她没来由得想到那晚在闻意雾家里吃过的饭。

年纪那么小，怎么那么会做饭呢？

艾绒思绪放空，她端着碗坐到窗边，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雨景。

晚上，艾绒准备去趟超市，但刚出门，她就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想好了吗？】

艾绒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谁发的。

她一手关门，一手打字：【你可以试试。】

果不其然，在艾绒还没等到电梯的时候，对面的回复就发了过来，

——【姐，我没想逼你，你知道我在这个家的处境，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艾绒垂眸刚想收起手机，那边下一条消息就又发了过来，

——【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

手机嗡的响个不停。

【我们偷偷走，谁也不告诉。】

【我知道你顾念艾崇枝，所以我不把东西发给她了，我只要你跟我走。】

【好不好，姐，我真的没办法了，你知道我不会发的，我就是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

电梯到了，艾绒伸手把对方拉黑。

世界再次安静了。

温孽被养歪了，或许在这个环境中，人很难不走极端。

艾绒撑着伞在雨中走着。

她还是太小了，要是能早点逃离单一化的教育环境，或许情况会更好些。

她的思维有些发散。

人总是爱走极端，艾绒不免又想到了闻意雾。

只是多年前见过一面，甚至都没有说过几句话，怎么就能确定喜欢呢？

她想不通，最后只能暂时先把原因归结为年龄太小。

买完东西后，艾绒单手拎着袋子，朝外走，雨还在下，兜里的手机却在这时震了下。

想起早上发出去的那条消息，艾绒想了想，然后艰难的掏出了手机。

【嚯，瞧瞧，这是谁给我发的消息啊！】

【这么久你都不联系我，现在找我做什么？】

【好了，我刚睡醒，说吧，有什么事？】

艾绒看着手机屏幕，迟疑片刻，然后开始打字：【你有没有闻……】

打到这里，艾绒停顿了下，她在想自己还有什么渠道能得到闻家的联系方式。

从母亲那里，肯定不可能。

但如果让她自己想办法，不经过任何人，那艾绒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每个工作日时去闻家集团大厅预约然后蹲守。

不用怀疑，她觉得对面日理万机肯定是不会见她这个平头百姓的。

……

其实还有一条路，那就是通过闻意雾。

但……这更不合适。

艾绒又想了一遍后，最后决定还是寄希望于她这个高中玩的还不错且家里并没有破产的同学了。

继续打字，整句话都打完之后，艾绒准备点击发送，但一个人影却猛地钻进了她的伞下。

艾绒第一反应就是把手机锁屏。

果然下一秒，一道分外熟悉的声音就传来，她无比自然道：“想见我妈，直接找我啊学姐。”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艾绒觉得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就比如，她猜闻意雾一定还会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