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吹干头发后，艾绒从房间的浴室走出。
闻意雾已经坐在床上了，闻声她抬眸，接着在床上一个轱辘爬过来，然后伸手摸了摸艾绒的头发。
“吹干了诶。”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些遗憾。
艾绒扫了眼床上的位置，然后她坐到了另外一边。
在闻意雾的注视下，拉开被子，上床，然后盖上被子，拿出手机。
见对方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闻意雾等了两秒，又坐回了原位。
过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凑过去，虚心求教:“我在你面前很没有存在感吗？”
艾绒定好闹钟，上班高峰期，她要比平常早起一个小时。
“什么？”她放下手机，侧过头去看对方。
两人离得很近，艾绒能闻意雾眼眸中的自己。
她看到自己表情平静，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或许是灯光昏暗，又或许是眼前的女人不施粉黛，白天的伪装在此刻尽数褪下，闻意雾看到了她坚硬外壳里柔软脆弱的一面。
“这次可以抱抱吗？”
从心底涌出念头，闻意雾想张开双臂把艾绒抱进怀里。
艾绒只是安静的看着她，过了会儿，她开口，说的不是拒绝而是:“可以”
闻意雾听到艾绒的回答后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先是很短暂的愣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半跪着朝艾绒扑去。
闻意雾曾幻想过，艾绒那么冷静理性，难以靠近的人大概抱起来也是极有距离感的，如冰凌一般扎人。
但等真的将人抱在怀里的时候，闻意雾才发现对方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靠近。
她最先感受到的是对方脊背的单薄，抱在怀里感觉很空。
直至这一刻，闻意雾才发觉，自己好像终于触碰到了她的一部分。
不是各种社会身份下的她。
而只是她。
抱着的手臂用力，她将艾绒紧紧的圈在了自己怀里。温暖安心的味道将她包围，闻意雾忍不住用力吸着，女人散落在肩头的柔软卷发随着她的呼吸频率而在她脸颊处挠着痒痒。
呼吸喷洒在敏感的颈窝，艾绒被紧紧抱着的身体只能很小幅度的动动，但对方却每次在她移动后就自动的追过来，甚至还比之前更近了，像一只粘人的树袋熊。
时间在两人之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大约过去了一分钟，艾绒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虚浮。
“可以了。”她说。
声音似乎在骨骼的传导下进入她的意识，伴随着她们都有些快的心跳。闻意雾不想松手，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被晒满阳光的被子包围，柔软温凉。
女生的怀抱很温暖，她的体温似乎比自己高一些，闻意雾半跪在艾绒身前，这个姿势让两人都更舒服。但却经不起细看，因为这个拥抱从始至终都是单方面的。
艾绒被身前的力度带着，身体微微后仰，要用双手支撑在身后才能保持平衡。
静静的等着，她静静等着对方放手。但却又在下一秒听到对方舒畅的感叹，“我感到好幸福。”
艾绒支撑在床上的胳膊顿了下，过了两秒后，她语气恢复如初，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可以了。”
……
第二天艾绒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从后面搂着腰紧紧抱着。
脖子有些难受，她抬了下头，而后看到了自己枕头上横着的手臂。
这真是很难受了。
背后的人呼吸依旧匀称，柔软的黑长发在她的后颈处挠痒。艾绒沉默片刻，然后开始低头，手伸进被窝她强硬又轻缓的把禁锢在自己腰上的手解开，而后下床。
从房间的盥洗室里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艾绒推门出屋。
之后她下楼，依从上次的记忆进了一楼的洗手间。
牙刷高频率的嗡嗡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艾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脖子依旧不舒服，似乎落枕了。
这样不行。
艾绒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自己的工作。
闻意雾一觉醒来发现身边空了，太阳已经铺满房间了。
呆了两秒，她立马一个起身坐起，拿过一旁的手机，一看发现竟然已经上午十点了。
不是……
她手指飞快的打开闹钟，明明昨晚睡前她还订了好几个闹钟呢。
沉睡了一晚的手机刚开屏，几条漏网之鱼的软件推送便开始弹送在屏幕上方。
闹钟依旧在，查阅了半天的闻意雾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手机被关静音了。
哦，是被学姐关了静音……！
艾绒周二是早八，不过还好是哲学系的小课，忍着脖子的难受，中间下课，艾绒想到自己办公室还有包颈椎贴没用完。
上完课，艾绒收拾东西准备回办公室。
“老师？”一个女生走上讲台，她声音没有很大。
艾绒闻声抬头，这短暂的时间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如今看到讲台前站着的女生，她问道:“你是陶茜吗？”
这节本来就是小课，如今教室里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艾绒想，这会儿来找她的应该就是自己要负责指导的本科生。
果然下一秒对方就笑着点头，她“嗯”了下，然后又说了个“是。”
洛大哲学系师生总共三百多人，其中本科生是主力军，一个年级三个班，每班大概只有二三十位学生。
学院今年求发展，要求提高全院上下的科研水平，包括本科生。于是像艾绒这些没有带硕博的教师就需要承担起这部分的工作。
翻开点名册艾绒又确定了一下，自己主要指导的其他几位学生都是另外一个班的，这个班需要指导的也就眼前这一根独苗。
下一节课的同学陆陆续续的已经开始进班了，艾绒提起包，问陶茜:“一会儿你还有课吗，没课的话我们去一楼咖啡厅聊会儿？”
这个教学楼三栋连廊，其中一楼有家咖啡厅，艾绒之前和同事去过一次，记忆中那里还算安静，而且更重要的是比办公室近。
陶茜知道这个教室下节有课，如今听着又变得闹哄哄的教室，她本来做好了和室友一样加了老师微信接着被放养的准备，但如今老师愿意腾出时间和自己聊想法，这真的让陶茜很意外。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艾绒开口:“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聊。”
“方便的。”陶茜回过神赶忙开口。
跟在老师身后走出教室，陶茜看到了在门口等自己的三个室友。
陶茜给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先回。
这会儿快上课了，咖啡厅内还有余位，两人找了位置坐下，艾绒没有喝咖啡的习惯，直接划到果茶那一栏，她抬眸问陶茜:“果茶可以吗？”
“……不用了老师。”陶茜下意识摆手。
“没事的。”点好单后，艾绒放下手机，然后她一秒切入话题:“结合之前的学习内容，你有想研究的内容吗？”
没有一点开场白，陶茜脑子空白了一秒，然后她很快反应过来:“我们这学期有西方哲学史，然后我又选修了陈老师的《理想国》讨论课。目前我想研究这一部分的内容。”
艾绒点头，道:“政治哲学吗？你可以再说具体一些，尽量找一个小的切入点去论述。”
才大二的学生，艾绒更多的是引导，激发她对这个学科的兴趣。
“不是的老师。”陶茜摇摇头，她说:“我想研究的不是政治哲学，之前上西方哲学史的时候，老师曾给我们短暂的讲了一下柏拉图的《会饮篇》……”
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下就激起了艾绒对这个学科的初印象。博一他们有门专业课也是西方哲学史，好巧不巧那门课的老师是个柏拉图迷，有一次课程作业布置的便是结合《会饮篇》谈谈你对爱的理解。
实话实说，艾绒觉得她对这个东西的理解应该还算可以。但最后那个作业的成绩却是她自上学以来唯一的一个不及格。满分一百，她只拿到56分，全班最低分。
艾绒不是在意成绩的人，但这么低的成绩还是很难让她忘记。
注意力拉回现在，艾绒点头然后问她:“你想研究的主题是什么？”
“爱。”陶茜不假思索开口。
艾绒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兴趣是学习的最大动力，她决定让陶茜试一试。
于是在陶茜忐忑又坚定的期待目光下，艾绒点头，她说:“方向可行，但主题你必须明确。这样，我随后发你一些资料，你这两周进行阅读，本月15号之前交我份读书报告，内容要聚焦某一具体问题，之后我们再约时间具体讨论。”
大致安排完，艾绒停顿了下，然后她抬头问:“你时间ok吗？”
“可以的老师！”对比室友被否了无数个题目，陶茜觉得自己真的好幸运，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老师您觉得我这个主题有研究的价值吗？”
“当然。”艾绒肯定她，而后道:“没有无价值的问题，只有无意义的论文。”
说完之后，她看了眼时间，又抬头问询问:“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没有了老师。”陶茜显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拘束了。
闻言艾绒站起来，她说:“回去好好看资料，有问题及时联系我。”
“好的老师！”
等老师的背影彻底消失，陶茜立马掏出手机，她一手捧着果茶，一边很兴奋的在群里发——【我能研究柏拉图啦！！！】然后不出所料迎来了大家羡慕的眼神。
去办公室的路上，艾绒的手机响了，想起现在的时间，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果然是闻意雾发来的消息。
【你怎么把我的闹钟关了呀，(^.^)】
看着后面的小表情，艾绒停下脚步，她开始打字，
【有证据么？】
对面几乎秒回，
【没有……】
看到回复后，艾绒几乎能想象到闻意雾打字时幽怨的神情，很轻的摇摇头，她抬步朝办公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