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渡口上所有的船只恐怕最早都得等到明日,甚至这明日能不能走也还是未知之数。”
允天游闻言,怒道:“你这老丈想耍什么花腔?到底什么时候能走?你许个准话吧!”
乌老大连声求饶,“公子息怒,公子息怒,不是老头子借故迁延,这能不能走啊,还得问问这些爷们儿呢。”
他举杖指向河面。如今整片河域所有船只停船靠岸,唯有两艘快艇在江面作业。艇上插着县府的杏黄旗分外打眼。
雁妃晚心思玲珑剔透,登时了然,她疑惑道:“这是官府在封河禁船?却是为何故啊?”
“各位少侠进城的时候,没看到官府公文布告吗?”
众人略微思量,想起她们确在县府的城墙处见过官府的公告文书。但有道是术业有专攻,擒贼缉盗乃是县衙捕快所为,江湖中人是不会主动为官家排忧解难的。除非是在囊中羞涩之时,江湖人士多半会寻到御刀府所在,再根据悬赏的金额和事件的难度接取缉捕的任务。
乌老大见年轻人们面面相觑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定是不知。他复坐回木箱上,向众人娓娓道来:“各位有所不知,本来这翡翠河两岸诸县环立,繁荣锦绣,再加之素来风平浪静,河运畅通,老汉看中这块地段,这才带着一班兄弟们在这里以载客运货为生,赚些辛苦钱用来养家活计。但这三天前这翡翠河里突然就发生一桩大事!老乌早间从凤临郡过来,等到这边,官府衙门便已张榜布告,封河禁航,我们现在也回不去咯。”
舒绿乔望向河面,略微打量过后,道:“老丈,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竟然劳动了官府?”
乌老大望向众人,随即左顾右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声音道:“这河里……死人啦!”
允天游闻言,顿感大失所望,他兴致缺缺道:“呵,我道是什么,这江河两岸船只往来翻覆,死个人有什么稀奇的?”
他将悬挂在马鞍的宝剑取下来,不无得意道:“便只我这把宝剑,就有不少的人命。”
乌老大脸色煞白,身体慌忙往后瑟缩,惊道:“公子莫要吓唬小的,这次的死人可不一般呐。”
允天游挑眉奇道:“哦?你倒说说有什么不同?莫要在这里七拐八弯的说些废话。”
乌老大连忙回道:“是是是,老汉省得。”
话音略顿,乌老大续道:“那人若是溺水身亡自不稀奇,便是被人谋害的也没甚大不了。可,可那人要是被传说中的河中女鬼所害,那便耸人听闻了……”
“女鬼?”
不意如此惊异,众人纷纷讶然望向风平浪静的河面,光天白日的竟有鬼气森森,阴风飒飒之感。妖魔鬼怪之事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怪力乱神,纵然不信但也未必不怕。
允天游正色道:“你且说来。”
乌老大道:“老实说,这翡翠河虽然风平浪静,但流域宽广,确是个害人抛尸的好去处。这几十年来,行船翻没,无名尸首的,也闹过不少的风言风语。近年来流传最广的,据说是这河中有一名女子,遭人谋害惨死,死后不能瞑目,无□□回,便流离在这条河上做了一只孤魂厉鬼,要将往来的生人都拖入水里拿来替死!”
“三天前有人前去官府报案,说是夜里亲眼见到有女鬼在这江上生啖人肉,活吃人头!县衙捕快本来不信这等异事,谁知后来在那人所指的附近搜寻,竟然真的捞出来一具尸体!”
说道此处,饶是见多识广的乌老大也忍不住发出阵阵恶寒。他道:“我虽没亲眼见过,但这官府的告示上写得却是清清楚楚。那具尸体被吃得只剩一副粘皮带肉的惨白骨架,头颅不翼而飞,县衙无法验明正身,如今正在寻人认领。那报案人到了县衙还被吓得浑身发抖,神智恍惚,大伙都说,他是见到了那女鬼的真身,亲眼看到吃人的经过,才被那鬼怪下了诅咒!还有人说,那天夜里确实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远远的看着一艘小船吊着青绿的鬼火,吓得整夜没睡,不敢出声!”
众人听罢,联想起那只女鬼顶着一张青面将个活人啃得只剩一副骨架的情景,饶是没有亲眼所见,仍是止不住的背脊发凉。
允天游强作镇静,为免大失英雄豪气,哼道:“我看这纯属是以讹传讹,子虚乌有吧?我就不信这小小的江里真有女鬼索命吃人!”
乌老大忙奉承道:“公子少年英雄,浑身正气,当然是不会畏惧这等魑魅魍魉。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官府若是不尽快将此中蹊跷水落石出,只怕咱们短期内是走不得的。各位少侠若是看得起老汉的船,还请明日再来看看,今日就万万对不住哩。”
雁妃晚向洛清依道:“师姐,你看怎么样?”
要等渡船,最早也要明日启航,若是选择绕道,现在就能走,甚至会比乘船更快到达对岸。
允天游就怕她要知难而退,当时就抢着说道:“还能怎么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倒真想会会这只吃人的恶鬼,就怕她不敢来!”
洛清依说道:“是人是鬼,皆是官府职责所在。最怕是邪道中人借机滥杀无辜。惩奸除恶,斩妖除魔本是我辈之职,若是没叫我等遇到就罢,现在既然遇见,这件事情我们就要小心为是。我看天色不早,不若今晚宿在此地,从长计议?”
风剑心当然附和:“没错,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今晚养精蓄锐,明日再看端倪。”
众人闻言,纷纷颔首,决定先将坐骑牵回城中。雁妃晚见允天游心浮气躁,完全就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有意提点道:“师兄若是想一探究竟,今夜岂不是良机?”
允天游听她此言,深觉有理,以为这是师妹给他扬名的机会,又觉受到她的鼓励,在寻到客栈后,还不及吃晚饭就火急火燎跑出去,生怕别人要坏他的捉鬼大计。
舒绿乔凑到雁妃晚耳边,暧昧的笑道:“晚儿,你可真是坏心眼,让他替你投石问路?”
雁妃晚冷笑,故意给她夹肥腻的红烧肉,扔到她碗里,“怎么?他不去,你去?”
舒绿乔登时眼眸含笑,轻轻去撞她的肩,看着雁妃晚的眼睛里满目烂漫的桃花。
风剑心和洛清依对她们这样暧昧不清的举动已是见怪不怪,互相交换心领神会的眼神,随即若无其事替对方执筷布菜。
唯有纪飘萍坐在这里似是置身事外,心中暗叹,到底是姑娘家们能亲密无间,其乐融融,他这男子坐在这里就显得格格不入,唉……
允天游直至酉时才回来。脚步如风如影,一进客店,立时循着一阵起伏的呜咽萧声,在客栈的小院凉亭中寻到佳人的芳踪。
风剑心独坐栏杆,抚箫吹奏,舒绿乔凭栏而立,启唇而歌。雁妃晚和洛清依坐在桌前的石凳上,静静欣赏着箫声仙乐。
舒绿乔浅笑着与雁妃晚对视,轻启樱唇,便听莺莺软语如石上清泉,松间漱风,缠绵小调倾泄而出。
不知鸿雁几度南,霜雪融水寒衣裳,春去冬来,才知相思最难忘;
不见红叶何时暖,蜻蜓双双落荷塘,秋复夏往,只道此情成追忆,偏是当年花落去,今时添愁绪……
舒绿乔丹唇颤颤,美目深情,配上这首露骨奔放的情歌,饶是雁妃晚自诩心如止水都有些消受不住。
竟不知道,凤梧山庄的舒大小姐会有这样美妙的歌喉,当真是让人惊艳不已。
若论惊艳,尤以允天游为甚。
在这曼妙婉转,如泣如诉的歌声之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另外的,别样的舒绿乔,比他印象中那名娇美俏丽的美人更增添几分让人我见犹怜的爱惜。
他恍然失神,脚步微微向前移动。风剑心五感六识极高,听到动静,箫声骤停。
三女顺着她的视线望过来,就看到允天游站在院外,此时堪堪回过神来。
他似是非常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暂且压住心中的这股骄傲,允天游故作风度翩翩的拊掌进来,“舒姑娘天籁之音,三日不绝……”说着,惊觉不能厚此薄彼,理当雨露均沾,遂道:“小师妹这行云流水的凤箫鸾管之声也是惊艳绝伦,两位妹妹高山流水之绝艺当真令在下如痴如醉。”
他这番话虽是说到洛清依和雁妃晚心里,但从来心上人的褒奖当然会让人满心欢喜,而这种不相干的赞誉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因而风剑心和舒绿乔也只是冷淡并礼节性的向他道:“过誉。”
允天游算是碰着个软钉子,尴尬的笑笑,随意顾左右而言他道:“不知那纪小……师叔何在?”
“师叔就是师叔,何以要加个小字?”
院外一人从拱门处走进来,正是此前回避的纪飘萍。
允天游暗暗骂道,纪小子!好不识抬举!
雁妃晚道:“见师兄此来兴致勃勃,喜形于色,想来你去调查的女鬼案那是大有进展了?”
允天游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和纪飘萍针锋相对,在她们面前坐住,口中说道:“师妹所言不错,师兄如今已将此案探得分明。”
他有意显摆他的聪明才智,好将纪飘萍比下去,因而将他所探所知的内容全数具告:“照那告示所说,衙门的仵作已经验过尸身,死者乃是一名男性,算上不翼而飞的人头,身高应当在七尺七寸左右,年龄在三十至五十岁之间,身材中等偏瘦,全身未见衣物,仅存一具鲜肉残骸,死因确系全身失血过多而亡,至于是被人活活咬死还是以利器放干血液,公告上语焉不详。”
雁妃晚凝眉道,“仅凭仵作验尸的结果来看,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这样的人再普通不过,想要查明死者的身份犹如大海捞针,这样的结论怎么称得上是大有进展?”
允天游故作高深莫测道:“晚儿师妹所言甚是,所以,我还特意潜入县衙的殓房去看过尸首……”
闻言,众人纷纷侧目。想不到像允天游这样自诩清高尊贵的人居然会亲自查验死尸?这确实让她们有些刮目相看。
允天游见此非常得意,漫不经心的为自己倒茶,说道:“你们猜怎么着?这次果然让我发现其中的端倪!”
“什么端倪?”
允天游施施然道:“我发现死者的右手腕骨曾经遭受过重创,而且左腿的膝盖粉碎,而这两处都是旧伤……”
“你说什么?”
雁妃晚手里的茶杯颤动,敛眉凝眸,眼神凛冽,似有惊异之色。允天游教她这眼神震住,喃喃说道:“我说,这人生前是个跛子,而且他的右腕和左腿都有致残的旧伤。”
风剑心羽睫轻颤,垂眸望向自己的右腕……
曾经她的右手也有残疾……
就在她心情浮动之时,纤纤玉手伸过来轻柔的揉捏她的皓腕,洛清依眼神温暖柔和,轻易抚平她心底那些卑微和哀怜。
允天游没看见这边的柔情似水,他见雁妃晚神情有异,连忙出声道:“晚儿师妹神情如此凝重,可是心中已有这人的线索?”
允天游虽然骄傲狂妄,但也知道他这位师妹心思缜密,见微知著,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雁妃晚摇首,道:“我猜想此人并非本地人士,至少不常住这翡翠河附近。”
“师妹何以见得?”
雁妃晚道:“右手不利,左腿残疾的中年男人,这种显而易见的特征,若是本地人士,早就有人认出他的尸身,何至于三日过去仍是一筹莫展?”
允天游认同的颔首道:“师妹所言极是。”
雁妃晚道:“除此以外,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允天游自信回答道:“关于尸体方面是没有的,案发之地临近澜西,无头尸体现在正在县衙的义庄停放。这具尸身泡过河水,如今天气渐热,不能久放,我听说要是三日之内无人认领,县衙会记录尸检案宗,然后就要将尸体送到乱葬岗去。”
雁妃晚抿着微热的香茗,漫不经心道:“是吗?但我见师兄如此从容不迫,貌似是胸有成竹啊。”
允天游立时高兴起来,“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师妹,你我真是……”心有灵犀还未出口,舒绿乔就举杯截住他的侃侃而谈,“未知公子有何妙计?”
允天游被她截断话头也不着恼,当即款款道:“这也是受到当年师妹妙计的启发。”
雁妃晚道:“什么妙计?”
允天游高深莫测,故弄玄虚道:“那当然是引蛇出洞,瓮中捉鳖之计。”
“你想怎么样?”
允天游信心满满道,“那凶手不论是人是鬼,既然会残忍的将死者活生生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骸,还将死者的头颅带走,想来对这人有着极深的仇恨,因而不惜将人剥皮拆骨,令他遭受莫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