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一阵莫名的烦闷涌上心头,林唯昭愤然甩开擒住自己胳膊的手,瞬间失了平衡,脚下不稳地向一旁侧去。
“林……”话出一半,斗笠男眼疾手快地再次上前,将人揽回,压低声音道,“少庄主别误会,我是受人所托,来帮你的人。”
“我虽看不见,但非耳聋。”撑肘推开身前之人,林唯昭以剑抵地,吃力地稳住身形,“方笑古。”
男人闻言一怔:“我的声音,你记得这么清楚吗。”
摘去斗笠,方笑古露出正脸,带着些许的苦涩,为防被认才做的伪装,眼下他却不能视物。
听到肯定的回复,林唯昭脸色微变,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发颤。
“说了你可能不信。”方笑古不得不面对现实,尝试解释道,“内力恢复是个巧合……”
“方笑古。”突兀地打断,林唯昭紧皱眉头,不知哪里的力气,尽是将他一把扯到身侧,咬牙道,“你的事,我会再和你算,但现在轮不到你做好人……”
眼见二人在台上似是起了争执,陆薄烟忽觉有趣,抬手拦下欲要打断他们的刘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何苦。”看到林唯昭褴褛衣衫下的斑驳血痕,方笑古眉头攒得更紧,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语气,低声道,“放心,有我在,桃湖山庄一定会赢。”
推开方笑古,林唯昭垂着头:“走。”
侧立一旁,方笑古恨不能立刻将人敲昏带走,但还是忍下了:“我可以不管,除非你能说服我。”
“我让你走。”压低了声音,林唯昭不想与其周旋,不管他是假装没了内力,还是如有神助的恢复了内力,眼下都不是自己深究之时。
“你若说服不了我。”说着,方笑古已经抬手,欲要劈下,“就只能用老办法。”
“当着众人之面,承认自己是我庄之人的不是别人,是你方笑古。”一口气说完,气息已经有些不稳,林唯昭微蹙眉头,缓了缓,才继续道,“契约还在,墨色未淡,你若重诺,就当听从。”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方笑古无法反驳,但自己不可能放着这样的他继续比试,又换了个法子,激将道:“莫不是怕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抢了风头?”
“你知道不是。”
“可你不是很在意桃湖山庄的名声吗。”压下声音,方笑古收敛神色,低语道:“为何只顾了你自己,成全你的名声,却要当着全天下的面让山庄丢了面子。”
“你……”此言正中心底痛处,林唯昭浑身冰冷,浑身发抖,咬牙道,“你在故意和我作对。”
“良禽择木而栖,我一个大活人,为何要跟着笨蛋。”微蹙眉头,方笑古继续道,“一庄之主将面子视作全部,这般主次不分,那这样的山庄,我也不必再认。
既然我不算桃湖山庄之人,我想如何,你也管不到我。”
“同你无话可说。”忍耐着将话完整说出,林唯昭摇晃着身形,再次推开身前人,却一头向前栽去。
方笑古见状,急忙迈步,伸手将虚弱之人扶起,终是妥协道:“按你说的做。”
“你赢了。”犹豫片刻,旋即展开手掌,将掌中之物塞入他口。
一不留神,林唯昭吞咽而下,清凉之感瞬间涌入喉中。
那感觉似冰飞冰,似水非水,不知吃了什么入肚。
但几乎在同时,他猛然清醒过来,“你……咳咳咳。“剧烈咳嗽着推开身侧之人,“喂了什么给我,咳咳咳。”
方笑古紧蹙眉头:“药。”
药?
眼见咳不出,林唯昭登时红了双目,伸手探向自己咽喉深处,干呕着试图将那不知名之药吐出。
见此情景,方笑古立刻伸手拽住他胳膊,阻止道:“这药瞬间入胃,没用的。”
“你也想用毒药控制我?”前所未有的愤怒充斥全身,林唯昭想要举剑,却发现剑已脱手。
“时间不够,我只说重点。“攥紧他胳膊,任凭他如何推搡,方笑古也未松手,低声道,“我的内力确实已失,未曾欺瞒。如今也未完全恢复,只因我服了半颗洗髓丹,而另半颗已被你服下。”
洗髓丹,林唯昭曾有耳闻,那是魔教的秘丹。
此药助方笑古复了内力,那这药可能也不是毒药……
不过须臾,心脏却猛地跳动起来,林唯昭双瞳一怔,震惊不已,筋骨似在瞬间断裂,钻心之痛袭遍全身。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成全你的选择。”
察觉他的身子正止不住地发抖,方笑古神色微变,旋即将人圈入怀中,虽有万般不忍千般不舍,却也只能沉默道,“此药虽有助于你,但你非魔教中人,所以洗髓丹与你而言,等同换骨重生。”
身体似被千刀万剐,远比千针散痛苦百倍,林唯昭张了张嘴,艰难道:“混——”
“混蛋还是混账?你还有多余力气谢我。”被骂的方笑古朗笑出声,看着台下众生百相,立刻止了笑容,肃穆道,“半柱香后,你若熬过洗髓丹的痛苦,不仅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内力,甚至可以暂时压制毒性,你也可以放手一试,让这群小瞧之人开开眼。”
时间仿佛静止,耳畔的喋喋不休也慢慢消失。
林唯昭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只觉得过去,如走马灯一样从脑中闪过。
原来自己一直在重复这样的人生。
即便熬过眼下,赢了这场比试又如何,继续在无常中沉浮吗。或许,老天希望自己到此结束呢,也或许是自己的希望。
忽然,耳畔再次传来声音。
“你也可能熬不过去。”方笑古顿了顿,提醒道,“但其实也无妨,因为你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失去几十余年的功力,变成一个普通人。
没了自保之力的你,虽然再也护不了桃湖山庄,更无法报仇,但仍可安享晚年。因为我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不会弃你不顾。”
胡思乱想瞬间被打断,林唯昭呼吸一滞,痛感再次侵袭全身。
“你总说我奸诈狡猾,却不知我重情重义。”沉默须臾,方笑古正色道。
紧抿双唇,林唯昭暗暗攥紧双拳。
“所以我更希望你熬不过去。”微微颔首,方笑古继续道,“林兄,你能不能满足我这微薄的愿望呢?”
短暂的沉默后。
“休想……”
微弱之声传入耳中,方笑古将人拥紧,闭目而笑:“那真是太遗憾了。”
二人原还剑拔弩张,眼下竟似相拥而立,不知情况的云亭雪疑惑更深,但她认得那个人,之前在唯昭哥哥身侧一毫无武功的人,竟与大闹比试现场之人是同一个人。
他到底是何人,与唯昭哥哥是什么关系?
不待她细思,却听陆薄烟率先开了口:“决定好了吗?再不做决断——”
“方才是我口出狂言。”方笑古轻扬眉眼,侧身让了一步,拱手道,“还请少庄主指点。”
闻言,众人一惊,却见林唯昭静立其后。
洗髓丹确实不凡,自己得以快速凝聚内力,瞬间便打通全身筋脉,难怪半份便可让方笑古恢复如此之快。
拾起地上之剑,方笑古双手奉上地,同时小声提醒道:“洗髓丹本为一颗,我施计获取后,才将其一分为二,此事断不可被他人知晓。”
伸手拽住他胳膊,继续道:“但你记住,我忤逆教规偷药与你,是为助你解毒,不是让你送死。”
“我不会死。因为你还有话未说。”上前一步,林唯昭伸手接剑,推开他手,快速道,“谢你替我震开四周鼓点。”
“刘宗主,请。”
闻言,早已蓄势待发的刘峰,立刻提剑:“请。”
甚至不待虚烟再发“开始”指令,他已将剑出手。
没了鼓声干扰,林唯昭出招果敢,剑气凛冽,剑势如虹。
雨落九州后九式常令自己气血逆阻,每每用起总有顾虑,更是未曾像今日这般,如此顺畅,林唯昭心道,莫不是洗髓丹的效果。
刘峰的直觉告诉他,要尽快出手,却也反被压制。
凌空一跃,林唯昭侧身避开袭来之剑,向前一扑,直剑而刺。
拨剑格挡是最快的对招方式,但刘峰却立刻向后掠去,不欲正面相抗。
陆薄烟见状,心中起疑,再细看去,才知何故。
他这一剑看似简单,但内力催动,将空中水珠瞬间凝聚成霜,伴着烈风呼啸而至,冰霜一样的刺骨之气,凡近林唯昭身之物,便被割伤,哪怕刘峰也不例外。
因此刘峰无法格挡,只能退让。
“一剑云霄!”云行归面色大变,拍案而起,大惊道,“不可能!”
“爹,你说什么。”闻言转过头来,云亭雪看到父亲竟在发抖,赶忙上前扶住,问道,“爹,你怎么了。”
云行归按着扶手缓缓坐下,视线仍未离开林唯昭,心中暗道:“林羽然,枉你苦心多年,真是老天有眼。”
“爹?”云亭雪不解,还欲再问,却被父亲抬手打断。
“那个男人。”拧起眉头,云行归闷声道,“当真可怖。”
闻言,云亭雪抬目望去,只是一瞬,心下却空。
她意识到,即便林唯昭处于劣势,也不会如她所愿,他非但不是虎落平阳,而是潜龙勿用。
强盛剑势令在场之人心胸皆震,陆薄烟暗道不妙,视线紧盯场上二人。
作为比试的真正对决者刘峰自是能察,他立刻调整思路,欲要抢占先机,但林唯昭招式一变,反攻为守,更是难寻机会。
注视场上变化,方笑古可算弄清了一件事,雨落九州的古怪,并非剑意不同这么简单。
他眉头紧蹙,心道:“那日在陈府,雨落九州只到十一式便草草收招,今日所见应是余下八式。这招式之中剑意确有不同,但更令自己震惊的是这余下剑式竟与沧溟神剑有个七八分的相似。”
二人打的有来有往,一时难分胜负,场外之人屏息而视,生怕错过这场精彩的比试,也改了小瞧的态度。
“时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