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叫徐望，高放说他拜托了很多朋友才找到你，真是麻烦了，谢谢你的理解。”

高放？高放出现了？还和他们又联系了？楚希呆在原地一下子接触这么多熟人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徐望听到没动静，于是又开口，“请问你还在吗？”

楚希没忍住笑出声了，他怎么这么幽默了。

徐望听到声音，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感谢你啊，我的视力基本算全盲了，今天天气太好了，出来呆一会儿，平时我都会戴墨镜的。”

啊，他的视力严重了这么多啊。

徐望接着说下去，“今天我们不正式画，我先对你的面部素描一下，你也看一下能不能习惯。”

楚希莫名感到一阵鼻酸。

“不过你不用担心，今天还是按约定的价格支付的，一会儿我让阿姨转给你。”对面太久没声音，徐望有点拿不准情况。

楚希嗯了一声。她脑子快炸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刚说的那个高放，是你朋友吗？”楚希忍不住问。

“是的，你放心，他绝对是个好人，不是什么黑中介，我们认识快十年了。”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歌手。”

楚希有点想哭，真好啊。

“那你呢？”楚希下意识地问，出口后觉得自己有点傻，“不好意思……”

“没关系哈哈，我主要就是在画画，办一些展之类的。”

“你什么时候来Y市的啊？”

徐望虽然觉得这个女生一直在问有点奇怪，但转念一想人家也怕遇到坏人吧，还是有一说一了，“我刚来没多久，因为这边有一个眼科医生比较好，做一些慢性治疗，我之前都是在S市的。”

楚希的眼泪几乎已经是大颗大颗地砸出来了，“那你……”。她很想问孟潞怎么样了，他知不知道小梅婉婉赵洋怎么样了。他这些年还好吗？

可是她突然很害怕，她怕他们会恨她，恨她突然离去。她努力使劲憋住自己抽噎的声音。

徐望不知怎么面对这种沉默，只得又开始说自己的事，“其实我是H市人，离这里太远了你可能都没听说过。”

“我知道。”楚希忍不住打断。

“真的吗？你去过吗？”

“没有，地理学过。”

“那你地理挺好的，我上学的时候最讨厌地理，我同桌也是，哈哈，不对，她第二讨厌地理，第一讨厌物理。”徐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像有某种神力拉扯一样。

楚希泪如雨下，“请问洗手间在哪儿？”，她需要立马离开这里。

楚希在卫生间里无声爆哭。

其实她回去过H市一次，高考完，典礼那一天。人太多了，她伸着脖子到处看，最后和老曹的目光对上，不知道她有没有认出她来，她赶紧跑了。

那段时间像美梦一样，是她最后的快乐时光。

回到院子里，徐望的旁边多了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了很多点心和水果。

楚希走过去。

徐望循声抬头，“你回来了，先吃点东西吧。今天天气真好，我们就在院子里画可以吗？”

楚希嗯了一声，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收回目光时发现徐望还带着她送他的香石。她感到一丝宽慰，或许，他不恨她呢？

但她还是不敢跟徐望说出实话，心不在焉的拿起点心开吃。吃了一会儿发现徐望静静地坐着，反应过来自己来的目的，赶紧咽进去最后一口，“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点饿，忘了是要来画画的了。”

“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你坐在旁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楚希不知道怎么接话，默默把自己的香石塞进衣服里面。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套近乎或者搭讪什么的，”徐望有点慌张，“我是真这么觉得，如果这样说冒犯到你……”

“你不要老是抱歉了。”楚希脱口而出。

“啊，好的。”徐望被吓了一跳。

“开始画画吧。”楚希说。

“呃，好。”

徐望伸出手。

楚希觉得有些恍惚。

徐望的手一点点向前，楚希拉过来到正确的方向。

额头，眉毛，眼眶，鼻子，脸颊，还有，嘴巴。

１０月份的Y市竟然还有丝丝炎热，徐望的手像泉水一样，凉凉的，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味道，像杨树叶一样柔软。

和记忆里的片段重合，楚希又有点想哭。

“谢谢，你的轮廓很鲜明。”徐望放下手，然后拿起画笔开始画。

楚希把凳子搬过去一点坐在徐望旁边看，徐望朝她侧了侧头。

“哦，你画画的时候不能看吗？”楚希抬起屁股准备把凳子搬走。

“没关系的，我只是对声音比较敏感。”

于是楚希坐在徐望旁边看他画画。

风吹樟树摇，但依然是热风。Y市就是这样，风都是热的，不一会儿头发就黏在脸上，然后开一瓶冰豆奶暂时驱散这折磨人的热气。

徐望的额头也有细细密密的汗珠，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会看起来很凉爽，不像楚希，每次一到夏天和初秋，整个人快蒸发一样。

楚希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着的扇子，本来想自己扇两下，但鬼使神差给徐望扇起了风。

徐望有些惊讶，“谢谢，但我其实不是很热，如果你热的话我们可以到屋子里。”

“没事儿，我不喜欢呆在屋子里，憋气。”楚希毫无指示作用地摆了摆手。

徐望低头轻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说话挺有意思，不像本地人。”

楚希警铃大作，坑吧了一下迅速回复，“哈哈哈哈哈没有吧，我从小就在这儿。”

“你这个儿化音就不太像Y市的。”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楚希在心里骂自己为什么不学点方言，故作镇定地开口，“还好吧，可能因为家里人是北方的。”

“这样啊，你家是哪里的？”

徐望什么时候这么能唠嗑了，楚希在心里暗骂。

“呃，B市的吧。”楚希胡诌了一个。

“这么巧，我有个朋友就在B市，B市多好呀，为什么要来Y市啊。”

“什么朋友啊？”楚希决定转守为攻。

“也是高中的朋友，叫孟潞，你有可能认识吗？”

楚希心里一抖，强压着声音说，“不认识。”

“也是，B市那么大。”

“你刚说是你高中的朋友，那她去B市是……”

“哦，她是去读书的，读医学，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应该能毕业了。”

“好厉害啊。”楚希激动地想鼓掌。

“是，她很厉害，其实她不喜欢自己的专业，但还是经常拿奖学金。”

楚希疯狂点头，她说不出话来，她一开口就会哭。

徐望继续画画，轮廓真的很像，但是五官则不忍细看。

楚希忍不住开口，“你是画家吗？”

“算不上吧，就是办一些展览卖卖画什么的。”

楚希点点头，然后开口，“我去买豆奶你要喝吗？”

“我这里有的，你想喝我让阿姨拿。”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

楚希拿着豆奶和雪糕回来了，递给徐望，然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你为什么不坐在凳子上？”

“地上舒服啊，草很软的。”

“……可能有蛇。”

楚希立马弹射起来，忘了这茬了。

“开玩笑的，这里每天都打理，大概率是没有蛇的。”

“大概率。”

“那也不能排除。”

楚希还是坐在了地上，“算了，你家看起来我就算被咬了也不用担心。”

徐望也缓缓站起来然后坐到了地上，“嗯，附近就有一家医院有血清。”

两个人大笑起来。

纵使再不舍蓝天，太阳也总是要落下了。

最后一丝光柔情似水地痴缠着樟树，映得樟树金灿灿的。

“今天谢谢你了，你的手机号或者是银行卡号是多少，我转账给你，那你看下次你什么时候方便来？”徐望问。

楚希犹豫了一会儿，组织了语言后开口，“不好意思啊，我以后可能还是不来了，有一些，呃，别的安排。今天的钱也算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徐望沉默了一会儿，“理解，那，有缘再见，但今天的钱肯定是要正常付的。你说一下你的……”

“不用不用不用。”楚希摆手后退，然后提起包跑了。

走在路上楚希看着路灯，突然有那么一刻想原谅这个世界。七年了，居然还能再见，能听到大家的境况，好像又回到了一起窝在福利院里哀嚎笑闹的日子，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就在这有些轻飘飘的时刻，楚希看到了峥屹集团的广告，她瞬间被打回原形。

那些漫长的痛苦又开始啃噬她，告诉她不要以为你能脱离那个噩梦，永远都别想。

就在这时手机发来提示消息，收入６００００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