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剧院，比白天安静得太多。

汽车缓缓停在剧场的后门口，漆黑的雨棚下有着剥落的金色字样：“哥谭大剧院”。

布鲁斯不用翻窗，他有钥匙——大概是杰克很久以前给他的。

他轻轻转动钥匙，剧场的门锁应声开启。

走廊里灯光昏黄。红色天鹅绒帷幕静静垂下，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微弱的声响。

他走得缓慢，脚步声清脆。

你真以为他就是个演员？

你记得他用炸弹装饰圣诞树的样子吗？

你知道他和你搏斗时笑得有多愉快。

那些记忆不请自来。小丑的声音低低地回荡在他耳边，贴着耳骨瘙痒他的鼓膜：

“Oh，Batsy，真可怜，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你真的觉得那个软绵绵的家伙和我很像吗？”

布鲁斯皱起眉，努力甩开脑海中的讥笑。

穿过后台走廊，他沿着螺旋木梯一步步往上走，楼上的灯亮着。

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柠檬香气飘出来。他认得这个味道，是杰克惯常使用的旧式香水调——带着些许甜味。

他推门而入。

灯光很暖，杰克盘腿坐在地板上，穿着宽松的灰色T恤，正抱着一杯热茶，懒洋洋地倚靠在软垫上看剧本。听见门响，他头也不抬地咯咯笑着：

“哇哦——你真的‘梦游’来了。”

布鲁斯站在门边，一时没有动。他看着杰克，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到哪怕一丝过去那个疯子的小丑的影子。

可什么都没有。

没有咧嘴大笑，没有翠绿的头发，没有那种直勾勾能看透人性的恶意目光。

杰克看向他，脸上那笑容很干净。

“你饿了吗？我刚泡了红茶，楼下还有半个苹果派。”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当然，你以前总说‘蝙蝠不爱吃派’，可我觉得你只是怕碎屑洒到披风上。”

布鲁斯没说话，走进来，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杰克打量他一眼，轻轻歪了歪头：“你今晚的表情特别‘蝙蝠’，那种沉默得快掉毛的感觉。”

布鲁斯忍不住抬眼盯着他：“你以前也总这么说我？”

“当然。”杰克笑起来，“以前你懒得搭理我，现在你失忆了，我就有更多机会重温老梗。”

布鲁斯盯着他几秒，终于开口：

“我是主动给你透露我的夜间活动的吗？”

这句话一出口，杰克笑容更加灿烂起来，他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调侃着：“亲爱的，你真以为没人能认出你的下巴和身材？”

“我们有一次约会到一半餐厅被人劫持了，”他摊手，“场面很混乱，歹徒们手里都有枪，我却找不着你，结果餐厅里凭空冒出一只小蝙蝠——还刚好救了我。”

他笑了笑：“当你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我看到了下巴上我的咬痕。”

杰克自鸣得意的冲他眨了眨眼睛。

布鲁斯忍不住哼了一声，带着点笑意的那种。

他起身，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目光扫过墙边的一整排书架，视线却定格在靠窗的一侧。

那里有个展示柜。

打开的玻璃门后，是——

一个整整齐齐的巨大的蝙蝠侠周边收藏区。

有定制的模型玩具，限量款胸针，锋利的蝙蝠镖，甚至还有不知从哪搞到的一块疑似真实战衣的碎片，他们有序的排列在柜子里。

“这是什么？”布鲁斯低声问。

杰克在他背后耸耸肩：“嗯……一个超级粉丝的爱好？”

“你是我粉丝？”

“亲爱的，谁不喜欢蝙蝠侠呢？我从你刚出道就爱上你了。”

布鲁斯转身看他。

杰克仍旧坐在地毯上，抱着茶杯，头微微偏着，看他的眼神透带着点迟疑的温柔。

他低声说：

“我得承认，你今晚看起来……和平时不太一样。”

布鲁斯静静看着他，眸色深得几乎无法反光。

“你平时虽然话也很少，但不是这种……”杰克挥了挥手，试图形容，“……‘魂不附体’的沉默。你今天是那种，走进房间后身体进来了，但灵魂还在门口徘徊。”

布鲁斯没有动，只是目光缓了一分。

杰克干脆爬上沙发坐在他身边，保持一点距离，微微歪着头看他。

“但我能理解，你不记得我了，对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布鲁斯的眼角轻轻动了一下。

“你想听听我们以前是怎么过纪念日的吗？”杰克小心翼翼地问，然后笑了笑，“虽然你以前都说那种‘仪式感’是浪费时间，但你每次都亲自订蛋糕。”

布鲁斯轻声道：“也许那是我让管家订的。”

“是你。”杰克立刻回答，“我不会搞错。”

他顿了顿，然后压低了声音：

“但我知道你现在不记得了。所以……”

他伸手从沙发边拿过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张餐厅的预约卡和一枚银质吊坠，吊坠是蝙蝠的形状，但中间刻着一枚微笑面具的轮廓。

“我们以前为了避免被记者拍到，都会去这家餐厅，那里的餐厅老板和我们很熟。你当时跟我说烛光晚餐真的很老套，但第二年你还是带了香槟。”

他将吊坠递过去。

“我们今天可以……复现一次？不需要逼你记起来什么，也不用你扮演什么，只要你愿意陪我吃顿饭。”

布鲁斯低头看着吊坠，指尖微微一紧。

他的呼吸几乎不可察地滞了一下。

杰克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靠在沙发背上，等待。

房间安静下来。

布鲁斯缓缓抬头，看向他。

“……现在这个点这家餐厅还营业吗？”

“当然，当然，”杰克的笑容很兴奋，他拖长了声音，“聪明的内皮尔先生当然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我提前就订好餐让人送过来了。”

布鲁斯轻轻一笑——只是一瞬，很快收起。

他点点头：“好。”

杰克眼睛亮了一下，他站起来，从角落拖出一张小桌子，拉上桌布，点亮蜡烛灯，再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高脚杯。

他很认真地摆盘，哪怕只是从保温饭盒里拿出来的炒意面和苹果片，也铺得像五道菜。

他递给布鲁斯一只叉子，微笑道：“先生，您的纪念日晚餐已备妥，希望本餐厅今日的服务能让您恢复高星评价。”

布鲁斯低头拿起叉子。

他看着杰克坐在自己对面，那双眼睛里写着某种努力维系、极力靠近的坚持。

“你不怪我吗？”他忽然问。

杰克一顿，然后笑了：

“你拥有我，你让我着迷，宝贝。”

布鲁斯沉默下来。

他记得有人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那个人，嘴角带血，拿枪指着他，笑着说——

“你让我着迷，Batsy。”

他又听见小丑的声音在脑内尖锐的嘲笑他：

“承认你爱我吧，Batsy。”

“布鲁斯？”杰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布鲁斯回过神。

他没有抽回去。

那一瞬间，他们的指尖触碰，极轻，但足以让心跳变得清晰。

布鲁斯沉默了一瞬，终于在心底压下某种犹豫。他缓缓地从西装内侧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盒子。

“我也……”他顿了顿，轻得几乎听不见，“准备了一点东西。”

杰克眨了下眼睛，看着那个盒子落在桌上，像个完全没准备好接受这类惊喜的小孩。

“礼物？”他声音忽然高了一点，掩不住的惊喜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语调都上扬了，“快让我看看！”

布鲁斯低头笑了一下，很淡。

杰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黑银手环，外圈是极简设计，内侧刻着一串拉丁文。

“这是什么？”杰克看着那串字母，像是读懂了一点，又不敢完全确认。

“是你第一次带我偷偷溜进你排练厅的那天，白板上写的那句台词。”布鲁斯语气很淡，“‘Love is the sweetest sugar in life, but it is also the sharpest sword.”

杰克抬起头。

他眼睛亮得像是灯光擦过湖水。

“……你还记得？”他声音有点哑了，像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你真的记得。”

其实是在照片里找到的。

布鲁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伸出手，替他把手环扣上，动作缓慢克制，当指腹在杰克的腕骨处划过时，他感受到了一点细微的战栗。

杰克低头看着手环，像握着一份无声的道歉。

“我爱你，宝贝。”杰克眨了眨眼，脸上浮出轻松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