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土不留痕,从外部来说是极难做到的,那如果是内部呢?想到之前所说的嵌合阵,沈书颜就想到,若是棺材里有一个传送阵,能将尸体传送走呢?就是不知那人要这尸体有何用。
“棺材……”江玺若有所思,“对哦,如果有人在棺材里动手脚,那确实可以不着痕迹地将尸体移走。”
淮庄的人善制造,那各种机关暗格估计也擅长,但这大家都擅长的事,只要往那棺材里一瞧,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那人是如何瞒天过海的呢?
种种猜测再符合逻辑也只是猜测,沈书颜将茶盏里的茶水饮尽,结账时顺便问了下掌柜的哪里有棺材铺。
做棺材,这可是一件顶晦气的事,不仅耗血条,还耗蓝条,就算有,整个淮庄想必也没几家,缩小搜索范围是很容易的事。
掌柜一听,开始怀疑这俩孩子是不是心理出了什么问题,先前缠着他说这剥皮碎尸的旧案,现在又问他哪里有做棺材的,该不会是遇上三年前的鬼魂报仇来了吧?但那次捞上来的尸体里没孩子啊?掌柜越想越怕,只想快点打发他们走,免得影响了自己的气运:“做棺材的就一家,在城南郊外的路边上。”
他往门外一指,指了个大致的方向,沈书颜道了谢后就出了铺子朝那走。掌柜伸着脖子看两人走远了,才赶紧从屋里拿了把糯米出来在门前均匀洒了一通。
淮庄城内热闹非凡,到了郊外却荒凉得不得了,而且天色渐暗,路况复杂,两人走着走着就迷失了方向,在那兜兜转转半天,四周的景致还是一点没变,江玺发觉这华丽能华丽得千奇百怪,破败也能破败得如出一辙,一路上都是掉了渣的木头房,零零碎碎风吹即倒。
“这里真会有人开铺子,怕不是那掌柜的诓我们吧?”
沈书颜也是第一次来淮庄,找不到路了也不知怎么办,他们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回淮庄城镇,更别说纠结掌柜是不是在骗他们了。
“不管了,我是走不动了,我们干脆找个完整点的屋子凑合过一晚吧。”江玺说着就去推旁边屋子的门,但那屋年久失修,门槛一碰就碎,江玺一时没注意,被那门槛磕了一下,直直地摔进屋内。
“哎呦!”
江玺痛呼一声,抬起头来——“啊啊啊啊啊!”
沈书颜方才还在门外想着这偷尸贼,总觉得疑点重重,一听江玺惨叫,当即断掉思绪冲进门内。地上,江玺捂着眼睛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屋正中,有个人点着个昏黄的油灯看着闯进门来的不速之客。
见此情形,沈书颜先是作了个揖以示抱歉,随后才去将江玺扶起来。
身后熟悉的气息围拢上来,江玺心中恐惧减轻不少,方才他一抬头,面前就是一张发黄的鬼脸,给他吓得魂都飞了!
等他战战兢兢地将手移开,看到那张脸时还是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才发现那不是鬼,而是一位老人。
只是这老人长得也忒像鬼了吧?!背坨得犹如拱桥,脸上犹如干柴枯木,就像是好几十年的老树精化成了人形,树干上纵横的沟壑组成了这样一张老态龙钟的脸。
那老人见这两个小辈不打声招呼就登堂入室,便用低哑混浊的声音“哼”了一声:“没礼貌。”
江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礼节,忙拱手道歉。老人也不再理他,提着灯笼慢吞吞地挪着步子走到腐朽的桌前。
“两个小娃娃大晚上到这儿来干什么,订棺材?”
江玺闻言望向周围,这才发现墙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三四口棺材。
沈书颜上前一步道:“叨扰了老人家,我和朋友路过淮庄,不小心走到了郊外,找不到回去的路,不知老人家能否收留一晚?”
老人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看着满是不情愿,他往地上吐了口老痰,又“哼”了一声:“我这儿没多余的房间,要睡觉,就睡棺材里。”
睡棺材里?!这不是自己咒自己么?!
江玺是打死也不愿意,沈书颜想的却是这是个找到线索的好机会,不等江玺拒绝他就率先开口道:“多谢老人家。”
老人好像非常看不惯他们,每说一句话,话前必带一句语气词。他走到一口棺材前,将盖子打开,指了指里面:“你们今晚睡这儿。”
江玺看着那翻开的棺材,只想脚底抹油开跑,他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个,老人家,这……这其他棺材里有人吗?”
老人“咯咯”笑着,道:“没人”江玺松了口气。
“死人算不得人的,咯咯咯……”
他操着一口诡异的笑声,提着灯踏着“吱呀吱呀”的木板楼梯上了二楼。
……
这棺材板实在是硌人。
木板冰冷坚硬空间狭小,两个人挤在一起简直喘不过气,可江玺就要死死扒着沈书颜,毕竟周围尽是无呼吸无心跳的死人,甚至可能他们俩都只是整间屋子里唯二的正常人。
江玺靠在沈书颜怀里,听着寂静的环境中他“怦怦”的心跳声,在这个死寂的屋内,富有节奏的频率让他心下稍安。
真没想到自己还有cos尸体的一天,这生活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里边阴气太重,江玺始终睡得不安稳,他在棺材里翻来覆去,良久又试探性地喊道:“师兄?”
“嗯?”
“这棺材里真有阵法?我们躺进来半天,也没见触发啊。”
沈书颜道:“说明这口棺材还未来得及动手脚,我们……”
“等等等等!”江玺急忙捂住他的嘴打断道:“你不会是想……去开别人的棺材吧?”
沈书颜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小辈到此来查三年前的旧案,各位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江玺双手合十朝棺木里念念有词,虽说他之前是个唯物主义者,但这世界里,万一打扰了别人安息到时候被索命了怎么办?江玺念完,心一横,打开了棺材。
里面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尸体。
“诶?人呢?”
那老东西竟骗他,这里边分明什么都没装!江玺顿感自己被耍了,气愤地锤了下棺材板,又怕遗漏了什么,就往那棺材里摸索着,万一就有什么机关呢?老东西让他们睡在另一口棺材里不让他们睡这儿,这棺材绝对有问题!
江玺把棺材四壁都摸索了个遍,最后触到棺底,甫一接触,江玺就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他下意识去拉沈书颜的胳膊,结果就是惊叫还没出口两人就一同被拉了进去。
棺材缓缓合上。
“咚!”
在一阵犹如坐过山车般的天旋地转后,江玺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地上,直把他摔得眼冒金星屁股发疼,他缓了缓身上的疼痛,站起身来。
这好像是在一个墓室里,两旁都是石墙,淅淅沥沥的水从墙缝中流下来滴到地上,墙中央挂着烛台,上面点着一根红蜡烛,把整个通道照得一片红光,江玺耳朵动了动,这才捕捉到耳旁哗哗的水流声,他低头一看,脚下正是一条没过他膝盖下方的小溪。
“师兄?”江玺小声喊道,手扶着墙往前慢慢走,明明两人是一起被吸过来的,却好像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方。
水流有些湍急,像是在推着江玺往前走,脚下路滑,好几次江玺都差点摔倒。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给他传到下水道里来了?
情况不明,江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看能不能有个平台给自己落脚。他走了不久,一面要注意脚下一面要对抗水流,腿都走得有些沉重。他正打算靠墙稍微休息一会儿,低头却看见一张泡发浮肿的脸笑着看着他。
!!!
江玺大叫一声向后退了一大步摔在水里,那张脸被水流击打着露出全貌来——是一具泡了许久,整个身体都膨胀发绿的尸体!因为脸上浮肿连着嘴角也扭曲起来,看着就像在对江玺笑一样。
尸体被水流冲击着,撞到墙换了个方向,直挺挺地浮着被冲向远处的黑暗里。
江玺惊魂未定地从水中站起来,这尸体是哪来的?河里淹死的被冲到这里的吗?
这下江玺真不知该不该往前走了,要是往前,不就是和这尸体一路同行吗?
一番纠结后,江玺还是决定顺水而走,要是回去了又碰上什么别的玩意儿咋办?
这通道简直长得离谱,江玺拐了好几个弯也看不到头,正累死累活地走着身后却传来“噗通”一声,江玺回头看去,又是一具尸体慢悠悠地浮了上来。
……
待那尸体随水漂流而去后,江玺真的吐都懒得吐了,只要浮上来的不是什么肠子心脏他好像都能接受了。
再拐过一个转角,先前飘走的尸体却像被什么挡住了一样,在那里悬浮着不再往前,江玺心下困惑,还想着要不要上前推它一把,走近之后,只余一片毛骨悚然。
那些尸体,各种各样的,浮肿的,干瘪的,新鲜的,腐烂的,像是一条链子锁在一起般,在水面上排了一长条,脑袋挨着脚一个个排着上下起伏,这通道内,像是一种新型的停尸间。
江玺闭了眼,连呼吸都放到最轻,紧紧贴着墙朝前走,他害怕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群死人一起转过头来盯着他,就算看不见,他都觉得身旁的尸体在水的冲刷下时不时地擦过他身侧。
短短几分钟犹如开了慢倍速,直到耳边的水流声小下去,水位也退至脚踝江玺才敢睁眼。
溪流尽头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如果说外面像墓室,那这里就像古堡,石头围在一起砌成球形的石堡,外边是水流声,里面是水滴声。
墙壁上依然点着红烛,两边却多了两扇门,江玺走向左侧,拉了一下拉不开,右侧的门却“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
江玺迅速拔剑指向门后,从那木门中走出一个人,但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清脸。
那人见了江玺,好像也吃了一惊,他扒着墙壁看了眼外边,又看了眼江玺,小声嘟囔:“奇了怪了,怎么还有活人……”
被人拔剑指着,那人也不慌,只是把过长的袖子挽起来去拖水里的尸体,借着烛光,江玺看到,那人长袖下遮着的,竟是一截白骨。
只剩骨架竟也能如此灵活么?江玺的恐惧值向来是死人大于白骨,现在看着一具骷髅在那儿哼哧哼哧地搬尸体,只觉奇特。他看见骷髅兄搬起一条死人腿,但因为尸体腐蚀过头它又用力过猛,整条腿都被它拉断了,绿色的尸水从断腿里稀稀拉拉地流下来淌了一地。
它把断腿往旁边一扔,又去抓另一条腿,磕磕绊绊地总算是把尸体运到门里去了。那门大敞着,不就是让人看的么?江玺伸着脖子偷偷往门里看了眼,怎么说呢,尸山血海吧。
头有,没头的身子有,被扒了皮的有,手臂有,腿有,肠子有,剁碎了的肉也有。
江玺没忍住,将木剑支在地上干呕了起来。
骷髅兄刚搬完第二个尸体,见江玺吐了个昏天黑地便将手里正拽着的死尸放了下来,在水里简单淘洗了一下手就上来拍他的背。
“诶,你没事儿吧,咋就吐了呢,吃坏肚子啦?”
江玺抖着手指向门内,骷髅见了忙上去把门掩上。
恶心的场面被隔绝在门内,江玺总算是缓了过来,骷髅兄站在一旁,“睁”着黑洞洞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他。
“你说你个小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诶诶诶?!”
它关心之语未完,就被一把木剑指在脖颈处,江玺咬牙道:“李府里的血人,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骷髅兄连连摆手,随后又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不解道:“什么李府,什么血人?你这娃娃莫不是被吓傻了?”
江玺放平心绪想了想,好像确实错怪它了,淮庄和浮白山隔那么远,这些东西怎么放到那去的?就是再厉害的传送阵也不可能一次性传这么多,这么远。江玺收了剑,道了句抱歉。
骷髅兄大抵是没有心的缘故,所以心胸尤其宽广,方才还被江玺拿剑指着现在就豁达地摆摆手说没事。江玺看他跑来跑去地搬尸体,忍不住问道:“你收集这些尸体做什么?”
“解剖。”骷髅兄道。
啊?解剖?这么超前?
江玺正欲问个明白,身后的门就被大力撞开,一把木剑破空而来直直插进了还未回身的骷髅,将他牢牢钉在了石缝里。门内的人走出来,拉过江玺:“可有受伤?”
眼前人摇头,沈书颜这才松了口气,他看着墙上被他贯穿的骷髅,本想将剑召回来,没想到那骷髅竟自己抬手把剑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