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那天凌晨两三点,两人在便利店门口分别。虞矜回去没睡着,辗转反侧一整夜,厨房沉沉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依旧是准备烧开的水。
时隔一月,他重新抛出相同的问题。
对方的未来、理想、规划、喜好、癖好……虽然他仍是一知半解,但总感得不一样了,而那种感觉也随着时间的发酵愈发浓重——
陌生的房子里,他迷蒙地睁开眼,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温和的青年系着围裙,招呼他去帮忙。
他走到餐厅,看着面前立起蜡烛的餐桌,他扫视四周,发现这屋子里只有他俩。
青年从背后抱着他,亲亲他的耳廓。
湿热的触感让他不解地侧头,而青年的脸渐渐清晰。
是李梵。
他却好像早有预料、十分熟悉般,除了唇瓣相贴的那一刹心中悸动、涟漪万千,其余时候都好似旧机器工作,不太灵敏。
那是一个恋人间,柔软的、美好的轻吻。
虞矜潜意识透露出点点抗拒,五指张开去推拒却又蜷缩着钻进另一个人的掌心,胸腔里充盈更多,身体反而变得轻盈。
耳鬓厮磨,鼻尖蜻蜓点水般相碰,暧昧的气息倾泄而出。
模糊的视野,清晰的恋人。
李梵抚上他的颊边,眼中不尽的缱绻情思,话语裹挟着热浪般的吐息:‘虞矜,你真漂亮。’
虞矜轻哼一声,虚实不分的空间变换,他惺忪地睁开眼,茫然漆黑的一片。
他怔愣两秒,巨大的落差感使他颇有些不知所措,心中更是升腾起一股落寞,但很快又被铺天盖地袭来的羞耻感取而代之。
背德的羞愧一口吞没了他,他指骨揪紧了被褥的一角,倏地往上一扯,微凉的空气灌进被窝,床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接着慢慢下压,不到几秒便恢复原样。
虞矜即使憋到满脸通红也不愿掀开一角来透气,仿佛只要他一打开这道最后的屏障,他那些难以言说、矢口狡赖的旖旎心事就会暴露无遗。
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糊里糊涂的梦境破碎后,梦中的细节却愈发清晰起来,什么都做得了假,可梦中欲拒还迎的亲昵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过往所有的自我辩解哗啦啦地变成纷飞的白纸,苍白,轻飘。
他喜欢李梵?
一道惊雷从头顶劈下,他正正好从中一分为二,一边反复咀嚼,有理有据地指责这个念想的莫名其妙;一边瞪大双眸,口是心非地说着‘这怎么可能呢……’
他居然喜欢李梵?
虞矜皱眉,此时此刻梦中的另一个主人公才慢慢浮现在他的脑中,悸动依然存在,缺少了几分……少了几分什么?……冲动还是爱慕?
好像都是,好像都不是。
偏偏少的这几分重要至极,叫他抓耳挠腮,坦然承认不能,矢口否认也不对。
这件事拖着一秒不解决,那股噬骨烧心的羞耻就一秒不停,折磨了他三天又三夜,怪来怪去总不能怪自己吧,最终竟理不直气也壮地生起李梵的气。
无厘头的埋怨,他也知道这叫无理取闹,但没办法,是上帝把他无理取闹的天赋拉满的,真要再深究,那也是上帝的错。
等到返校那天,真见到李梵本尊,他的硬气立刻消失无踪,而且还得了一种一和李梵对视就会想起……的病,心脏狂跳间,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病入膏肓。
他表现太反常,李梵就算再迟钝也应该反应过来了,趁下课空闲时间问道:“你怎么怪怪的?动不动的脸好红,有点吓人。”
“……”虞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咕哒咕哒冒出的无语冲淡了几分情色,“吓死你算了。”
话的内容不算好听,可人总算是正常了,李梵长舒一口气,浑身都得劲了:“那就好。”
虞矜气的牙痒痒,恨不能咬上他一口泄愤:“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梵原本还怕他会因为几天前的事情对自己转变态度,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虞矜待人似乎永远不会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哪怕是同情也掩盖在流动着关心的眼底,比所誉人性低一点,比所颂神性高一点。
也许是源于他没有同阶级的人与生俱来、泛滥的优越感;也许是他也经历过、见过同样的狗血戏剧;也许是因为,事件的主角是朋友,所以他处理得就更小心更细腻……
无论如何,李梵都感谢他始终如一的态度,不让他二次难堪。
虞矜神气没几秒,还是忍不住地露了怯,头埋进外套里,只剩一边眼睛去偷看他。
南方的六月天天气已是十分的炎热,一次跑操下来,班里大半人后背都是深色的一片,但虞矜依旧天天拿着他的外套,不为别的,就为这一次又一次的偷看打个掩护,为目光的炽热降个温。
过往他投给李梵的目光大多是因为无聊或好奇,如今投去的目光已然带上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留恋。
内心失去了坦荡,他的目光不再敢让李梵发现了。
他们依然每天一起吃饭睡觉,只不过因为一方情感的变质,两边感情的中间竟慢慢生出一层可恨的薄膜,即使薄如蝉翼,也无法改变它存在的事实。
李梵感情方面本应慢半拍,做一个后知后觉的人,结果突然间,他的嗅觉灵敏的可怕,不仅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还想了法子来试探他。
幸好,道高一丈,魔高一尺,李梵的那点伎俩暂时无法侦破他伪装的皮囊——好歹装了那么多年的直男了,要真的让个对gay一无所知,对gay唯一了解是知道gay喜欢男的的母胎直男戳破伪装,他干脆别活了。
李梵显然不知他拙劣的试探被识破了,像往草从里挥了一闷棍,吓跑了草丛里一身滑腻鳞片的白蛇还浑然不知。
虞矜天天吃着李梵主动发的福利,悸动的同时,他更坚定了缺少了几分什么。
晚上回寝室的路上,李梵不自然地勾上他的脖子,虞矜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故意将头一歪,毛发搔过颈侧,狭长的眼眸半眯迷离,似蒙了一层半梦半醒间的水雾,望向上方的眼神狎昵至极。
李梵无所适从,真是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展现得淋漓尽致,硬着头皮连体走回了寝室,一解体马不停蹄地溜了。
虞矜得意完了,惆怅顷刻袭来,李梵如此抗拒gay,对他们的感情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不管是朋友,亦或是那个他未定下的身份。
“唉。”他唉声叹气的,泫然欲泣间,李梵洗好澡,闻声赶来。
见他要哭不哭,楚楚可怜的样子,李梵蹙眉:“怎么了?”
虞矜顺势依附在他腰边,隐去主要原因,话音藕断丝连,内容没头没尾:“突然想起下个月就要出结果了,有点难受。”
李梵心领神会,默契无比地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没关系,到时候我会陪你的。”
“你陪有什么用啊?”虞矜不领情,不按常理出牌,他心里不痛快便想磋磨磋磨别人,搞得李梵一头雾水,“那,那我不陪了?”
虞矜翻了一个大白眼,拐弯抹角地骂他听不懂好赖话。
妙语连珠炮轰得李梵找不到东南西北,最后也没搞清楚他到底要不要陪,也没敢再问,只能记着日子,随时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