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迟,吃鱼,还有这个,王阿姨的手艺可是很好的。”
付培文帮徐迟夹了很多菜,赵成和王苑华也都让他别客气。
徐迟说着“谢谢”,在他看来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很有食欲,但付熠然好像没什么胃口,坐在他旁边都没怎么动筷子。
“这个很好吃的,”徐迟把一份葱爆牛肉转到他面前,“还有那个。”
鱼片汤三杯鸡韭黄鸡蛋素什锦,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所有菜都转到付熠然面前强烈推荐。
但是付熠然的反应依旧淡淡的,点头之后就夹了一点点。
他是对王阿姨的厨艺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吗,但姑父做饭自己也没吃腻过,徐迟这么想。
其实在付培文和赵成看来,付熠然能和大家一起吃饭已经算是很难得了,前阵子连进食都很困难,缓过来也只能喝点流食。
看见孙子状态好了些,付培文心情格外好,他扔了瓶酒给赵成,说今天日子不错开瓶酒庆祝庆祝。
“好啊,”赵成其实是开心的,但晃眼一大桌人没一个能喝酒的,“就我一个人喝啊?”
多没气氛。
“不喝拉倒。”
“当然喝。”
赵成一下子就把瓶盖打开了,一个人喝总比没有好。
徐迟见赵成喝了一杯就开始上脸,问付熠然:“你爸酒量好吗?”
“啊?”付熠然差点没拿稳筷子,“我爸?”
“赵叔啊,不是付爷爷儿子吗?”
上次王苑华就是这么介绍的。
“服了你了,”付熠然给他夹了一块卤猪舌企图让他闭嘴,“姓一样吗?”
徐迟恍然大悟:“也对,你和付爷爷一个姓。”
然后又开始语出惊人:“所以赵叔是跟他妈妈姓的?”
“二婚,私生,收养,你可以每个版本都脑补一遍,”付熠然挡着下半张脸压低声音,“但不可能是我爸。”
这些词对于徐迟来说还是需要消化,他愣住了,假装自己了解:“这样子,你不早说。”
“那是因为你笨。”
“是因为你答非所问好吧。”
两个人因为这件事展开了吐槽,然后在徐迟误食了灯笼椒被呛到中结束。
付熠然松开搭在鼻尖的掌心,他撑在额角偏头看着徐迟、笑出了声。
“然然,给小迟倒杯水吧。”
付培文见两个人能玩到一块去,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了一点,原本觉得来这里是个考虑不全的做法,但现在看来挺好的,小孩子心思都简单。
付熠然感受到付培文的视线有些不自在,他听见之后给徐迟拿了瓶苹果汁。
“谢谢,真是大好人,”徐迟转头就忘记了刚才的较劲,“这个好好喝啊!”
“不谢,”付熠然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在徐迟喝完丢掉瓶子之后说,“反正过期了。”
“!”
至于过没过期,徐迟在喝完之后的第二天得到了答案,付熠然就是在骗人。
那次吃饭之后,徐迟放学路过王阿姨家都会看见付熠然和蝴蝶,说是在“遛狗”,这个词是他第一次知道,城里的狗和村子里的大黄居然也有区别。
“它一定要被遛吗?”徐迟觉得很不自由。
付熠然看着他背着的大书包,红领巾都跑歪了,说:“大家都一样,我们不也要被遛。”
徐迟抓紧书包带子:“跟你这种哲学家说不到一块去。”
付熠然被“气笑”:“我什么时候成哲学家了?”
总是听不懂但又觉得有道理,徐迟想。
“夸你还不行?不跟你聊了我今天要去魏叔那里帮忙,走了。”
他揉了一把蝴蝶的脑瓜,但是迈出步子之后又退了回来,问付熠然:“今天敬老院有活动,你要一起去吗?”
“什么活动?”
“当然是小枣村一年一度做红枣酥饼的活动。”
付熠然对此活动的兴趣为零:“不去。”
“很有意思的。”
“不。”
“酷,说不去就不去。”
有个性,徐迟遗憾地重新迈步离开,然后在心里默默期待晚上能带走超多酥饼。
付熠然自认为是不讲礼貌的,别人说他性格古怪孤僻、拿字砸人,徐迟是第一夸他的,次数还很频繁。
他轻轻扯了扯牵引绳,语气带笑:“蝴蝶,我就说这小孩少根筋吧。”
蝴蝶感受到绳子被扯,转过来的表情看起来超傻。
“你也少根筋。”
“汪!”
回家做完作业之后徐迟就和苗玉兰去了敬老院,姑父和小芸下午就去了,饼皮、油皮和馅料早早就准备了起来,等徐迟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包了。
“今天小林可是出了好多力气的,辛苦了啊小林,这饼皮擀得一看就酥!”
“年年都离不了你帮忙呢。”
敬老院里的老人坐在三张大桌拼起来的台子旁边,都在夸林骁备的东西。
“我也有帮爸爸打下手,”小芸含着棒棒糖,“年年都会帮的。”
刚说完就被苗玉兰捏了一把脸,力道很小、语气亲昵:“我女儿怎么这么会说话啊,知道帮爸爸了。”
徐迟看着林骁尴尬挠头、耳根泛红,开起了玩笑:“姑父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
苗玉兰塞给徐迟一个饼皮:“你姑父那是红血丝太多。”
说完就在林骁旁边坐下,悄悄说了句幸苦了。
“这有什么。”
林骁笑笑,然后转过头递给徐迟一个红枣馅。
徐迟接过来把馅放进面皮中间收拢,他包得很快,一盘包完就可以拿去敬老院里面的厨房煎制了。
徐迟拿着自己和姑父的往厨房去的时候,碰到了总在小卖部买烟的曲飞,他是村长的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村子里忙农产品创业的事情,苗玉兰说他是知识分子,就是脾气横冲直撞、说话呛人。
徐迟跟他打了声招呼:“曲飞哥。”
曲飞手里拿着打火机,看样子是要去抽烟,见徐迟打招呼也没回应,转过身就往外头走了。
结果两个人错过之后曲飞又绕了回来,他对徐迟说:“帮我个忙呗。”
端着两盘东西的徐迟也空不出手:“帮什么?”
“帮我把大黄带过来。”
“啊?”
徐迟反应了一下,才想起不久前村长家遇到小偷的事情,还好大黄的叫声把村长吵醒了才没让小偷得手。
今天来敬老院的人这么多,把大黄牵来是想抓小偷吗?徐迟想。
“我家的事情你知道吧,今天在这儿碰到肖家成我才想起来,那天晚上我起来看见的人影跟他一模一样,你帮我把大黄牵过来,我确认确认。”
果然是这样。
徐迟手里的枣酥被曲飞拿过去,然后被他怂恿着去“验证”小偷。
徐迟跟肖家成不熟,但他是姑妈家的邻居,个子高、走路有些驼背,加上常年干体力活背肌紧绷、块头大,所以很好认。
“他会是吗?”
徐迟走在去村长家的路上,自言自语。
管他是不是,先去见大黄,还是跟它玩比较有意思。
就在这个念头从徐迟脑子里冒出来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出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还有拖拽声。
今天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去做枣酥了,附近都没什么人,这突然出现的动静让徐迟下意识往墙下躲,在昏暗的土路上抹黑捡起了一根空心木棍。
他一点一点挪近有声响的地方,等到了转角他才从断墙一边的空袭看见——一个裹着黑帽衫的人正把一只土狗拽上车,关门前丢了根烟头,火星子一闪而过,在坑坑洼洼积水的路面悄悄熄灭了。
是大黄,徐迟认出了那只狗。
意识到面包车开走大黄就很难回来了,徐迟根本没多想,在那个男人关门前直接冲上去朝他砸了一棍:“偷狗贼!”
徐迟自以为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但棍子还是被对面稳稳握住然后抢了过去。
他站近了才发现,对面的人身形格外高大,胡茬下面有一道狰狞的疤。
看着就凶。
果然,胡茬男看清楚自己面前是个小孩子后,直接踹了下铁笼子:“小屁孩给我滚一边去!少说偷说抢的,流浪狗没看见啊?”
“流浪狗?那里面明明就有我的狗!”
如果不是力量体型悬殊太大的话,徐迟超想喷对方一口唾沫。
“写你名字了?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胡茬男是一点就燃的脾气,他急着上车,被耽误之后拿着徐迟开始撒气,抬手推着徐迟的肩膀,直到把徐迟逼到粗糙的石墙,连拖带拽把人拉进了旁边的巷子。
“小屁孩少tm多管闲事。”
徐迟听见胡茬男说完这句话之后视线就黑了下去,一块满是家禽臭味的厚布盖在了他头上,等他挣脱开跑出巷子的时候胡茬男已经上车了。
“大黄不是我的狗,但也不是你的!”
徐迟一路追着面包车到开往村口的大路,天太黑他跑得很急,绊到了大路和土路中间的凸起上,重重摔下去的时候徐迟瞬间觉得掌心火辣辣的痛,等他缓过来抬头的时候前面已经没有面包车的踪影了。
怎么办。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然后徐迟便用手背撑着地爬起来,朝前面不远处的敬老院方向跑去。
另一边,付熠然把蝴蝶带回家之后,他就在付培文和王苑华口中听说了要去做枣酥的事情,他对这个根本没兴趣,结果回房间后赵成就打来电话说王阿姨的老花镜忘了拿,让他帮忙带过去。
付熠然一边觉得麻烦一边又揣好东西出了门,他绕了一段路才找到敬老院,然后看到了徐迟的身影。
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在慌什么,他想。
付熠然跟着徐迟进到敬老院后门的院子,就看见他在跟一个染着红头发的男生说话,对方语气还格外冲。
“大黄被偷了……”徐迟跟曲飞说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那辆车往镇上去了,我没追到。”
“不是让你把他带过来吗,怎么就跑狗贩子那里去了?!”
曲飞握住了徐迟的肩膀,他有些急躁下手没什么轻重,声音还大,让徐迟根本不敢说话。
“松手,”付熠然攥着老花镜,上去直接把曲飞的手掰开,“有气别乱撒。”
“哥……”
徐迟见到付熠然之后下意识开口叫他,意识到之后声音又逐渐弱了下去。
徐迟心里其实有些过意不去,他知道曲飞不是真的冲自己,就是着急,于是解释道:“大黄被偷狗贼抓了。”
付熠然听后觉得面前的人怎么这么怂,直接把徐迟拉到自己身后,对曲飞说:“那也不能跟他动手,狗被偷了就去找,怪徐迟干什么。”
“害,真服了,”意识到自己举动有些过了的曲飞后退了几步,然后拿出手机拨了电话,“喂,你小子快点出来帮我去镇东边蹲个车,叫上小胖他们。”
曲飞想到了什么,转头问徐迟:“对了,什么车?”
“面包车。”
他告诉电话那头“蹲面包车”,然后骂骂咧咧地出了院子。
“靠!等我找到他就让那孙子完蛋。”
摩托车的声音很响,等一切安静下来之后徐迟才发现自己满头都是汗,刚刚跑得太猛、腿有点发麻。
付熠然转过来看见徐迟手上有擦伤,问:“刚刚摔的?”
还是被其他人弄伤的。
“嗯,”徐迟因为摔跤跟丢的事特别自责,“我也去帮忙。”
这次他一定要找一个结实的棍子。
看见徐迟要走,付熠然一把把他扯回来:“你走着去狗早被卖了。”
杀了也说不定,但付熠然没说出口,觉得这小屁孩应该被吓懵了。
“刚刚他不是打电话让人蹲车了吗?他自己解决就行。”
付熠然又补了一句。
徐迟确实很担心大黄,刚刚它在车上的时候都没挣扎,应该是被扎了针,车上还有其他的狗,“可是……”
他开口就泄了气,发现自己没什么能帮的。
可能是看出了徐迟难受的点,付熠然收起了冷冰冰的语调,问:“你真想去?”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