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哥。”
徐迟总在说着抱歉。
“我只是……怕麻烦你。”
徐迟其实想说,自己这么不好的人,是会影响到付熠然的。
付熠然问:“麻烦我什么?”
他很认真地告诉徐迟:“我从来都没这么觉得。”
“真的吗?”
徐迟离开付熠然的怀抱,抬头看他。
“嗯,当然是真的,”付熠然想用指腹擦掉徐迟嘴角的血,但手掌悬在半空一直都没有落下去,“得先去把你的伤口处理了。”
“唔,”徐迟准备用手背抹掉,“没事的,一点擦伤而已。”
但付熠然并不相信,拉着徐迟穿过厂区去到了附近的老街,进了唯一一家还开着门的诊所。
里面只有一位男医生和一位二十出头的女生,两个人正在折叠木桌子上吃晚饭,见到付熠然和徐迟之后就放下了筷子,问:“怎么了?你们俩谁看病啊?”
“我。”
徐迟不太好意思,感觉打扰到他们吃饭了。
男医生站起来之后把敞开穿的褂子扣上了,他到徐迟面前问了情况:“哪里不舒服?”
“就是这里被擦伤了。”
徐迟指了指自己的唇角。
付熠然看见徐迟抬起的手,代替徐迟对医生说:“身上也有。”
很肯定,他想,徐迟这小子总是不习惯让别人担心。
“那我们去里面吧,先看看。”
医生把徐迟带去了诊所最里面的隔间,掀开帘子让徐迟坐到床上去,然后捞起了徐迟的衣服。
整个背部露出来的瞬间,付熠然握紧了自己的拳。
“没事的哥。”
徐迟看见付熠然不太好的脸色,轻声说。
在付熠然看来,徐迟整个后背都是淤青,比上次在酒店见到的要严重很多。
有抓痕、烫疤,连脊骨处的皮肤都被磨烂,还带着干掉的血痂。
医生问徐迟是怎么弄伤的,徐迟只是说摔了一跤,其他的没有再提,医生听见后没有继续问下去,给徐迟身上的伤口消了毒、上了药,把徐迟破掉的唇角处理了一下。
他说徐迟有些发烧需要输液,就去病床外的玻璃柜里翻找输液瓶去了。
后面是医生的女儿给徐迟扎的针,手法不太熟练,进针了很多次,挂上输液瓶时她还在重复说着不好意思,徐迟告诉她没关系,但能感觉到付熠然有些不开心。
“疼吗?”
付熠然问。
他拿了一个枕头垫在徐迟背面,想让他好受一点。
徐迟说:“扎针而已,没什么感觉的。”
“我是说你身上的伤,”付熠然觉得自己在说着废话,大大小小的伤疤怎么可能不疼,“抱歉。”
他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好。
“我就是担心你。”
徐迟抽出自己的手臂,握拳朝付熠然的胸口撞了一下,笑着回:“嗯,我当然知道了。”
“幼稚。”
就在付熠然准备吐槽徐迟逞强的时候。
啪嗒——两个人的视线一下子变黑,只能感受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停电了。
付熠然和徐迟听见医生和他女儿在说着电路老化的事,然后出了诊所,和附近的人聊了几句,回来时医生多拿了几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燃的时候他女儿还开口提醒他:“爸,你不是戒烟了把打火机丢了吗?”
医生敷衍着说是找人借来的,然后用后背抵开帘子来到徐迟输液的床边,把蜡烛递给付熠然。
“谢谢。”
付熠然用手接过来,然后被徐迟拿过去,用床边的毛巾裹住,他的手被针扎了几次还是有些疼,就把裹好毛巾的蜡烛递回给付熠然。
“喏,”徐迟说,“你用手拿不怕被化掉的蜡烫到吗?”
听见徐迟的话首先反应过来的是医生:“我都没想到,还是你朋友细心啊。”
“是啊。”
付熠然说完,医生就去找女儿了,问她家里还有没有油灯。
帘子内又只剩下两个人。
付熠然看着手里的毛巾,在烛光下发现了它上面绣着不大好看的红色花纹,以及徐迟还没收回的、带着细小划痕的指尖。
他抬头的时候,徐迟也正好看过来。
呼吸在对撞着。
微火闪了又闪,在两个人相视一笑之后弱下去,又迅速地燃起。
“付熠然,”徐迟看着忽明忽暗的、属于付熠然的那双眼睛,他的舌尖不由自主触碰了一下自己唇角的伤口,“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话就这么问出了口,连徐迟都不知道原因。
哥哥真好看,徐迟的脑子里只有这一种想法。
“因为……”
付熠然看见了徐迟的举动。
徐迟的舌尖把唇角润湿的画面被他无限放大,喉间突然有些痒意,带着干涩,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凑近徐迟,挪移开手里的蜡烛,往徐迟的唇角处靠近。
碘伏的味道钻进付熠然的鼻腔,随之而来的,还有徐迟领口布料散发出的,青柠檬的味道。
柠檬汁的香气清冽又带着酸,让付熠然的唾液在口腔分泌,咽下去时他喉结的颤动声很明显地传进徐迟的耳朵,听得徐迟的耳廓开始酥麻,泛起浅色的红。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付熠然轻轻敲了一下徐迟的额头,把距离拉远,平静着呼吸。
——
“付熠然,你喜欢过我吗?”
徐迟离开酒店之后脑子里总是旧时的回忆。
他没有在路边打车,虽然想马上躲回家里,但还是绕路去了反方向的便利店。
徐迟怕付熠然跟着下楼,见面的话自己会没办法控制情绪。
还怕付熠然没有跟来。
所以不如躲开,不知道答案总要好受一些。
在便利店吵闹的进门铃声响起之后,徐迟从冷柜里拿了杯冰淇淋,买完单后就缩在店里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他身边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杯和饭团包装,他咽下手中的香草冰淇淋之后感觉胃隐隐约约泛起了不适感,手疼,额头也很烫。
尽管如此,徐迟还是把冰淇淋全部吃掉了,然后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丢垃圾的时候他又去了货架,买了几瓶酒和杯装冰。
高酒精度的酒让他很快就不清醒了,靠着墙角睡了过去。
他感觉自己做了很久的梦,断断续续、零散的梦在最后变成了一地的火焰,燃起黑烟,把所有记忆都弄脏掉、没办法再看清楚了。
在大火里拼命挣扎,奔跑,没有办法被消解的热意让他难受得想清醒过来,但扒开一层又一层的织网,他却还是身处在梦里。
“徐迟。”
付熠然推开便利店的门,看见徐迟正趴在桌上,他才松了一口气。
徐迟还是没变,他想,生气也害怕被别人知道。
付熠然朝徐迟走近之后,他发现徐迟的脖颈全是细密的汗珠,脸色看起来很差。
“徐迟,醒醒,你发烧了。”
付熠然撑着桌角,把徐迟湿掉的刘海拂到一边,手背贴上徐迟的额头,觉得温度实在有些高,就去收银台买了退热贴贴在徐迟的头上,想让他好受一点。
徐迟皱了皱眉,把头换了一个方向靠着,继续睡。
付熠然叹了口气,打电话给司机的时候他看了眼桌上的酒瓶,把徐迟直接扶了起来。
“你生病了还喝酒?”
付熠然觉得徐迟的脸有些红,双手握着徐迟的肩膀晃了晃,在徐迟睁开眼睛的时候问他:“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唔,没有。”
徐迟看清付熠然的第一眼就张开手抱住了他,想从他身上获得一点凉意。
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
“每一次都是。”
付熠然觉得徐迟是喝醉了,有些不太清醒,于是推开徐迟的拥抱,把手捧住他的脸,凑近再问:“你哪里难受?”
徐迟看着付熠然的脸,觉得对方在自己的梦里变得温柔了很多,所以对头回应着他:“有。”
“哥,”徐迟把头的重心往前,抵在付熠然的肩窝,“我有点难受。”
喘不上气,他眼角的水光湿润了衣襟。
付熠然的鼻尖碰到了徐迟的发尾,他侧开脸,耐心地开口:“哪里?”
“这里,”徐迟抬起头,指尖戳着自己的心口,一下又一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付熠然的脸上,“疼。”
撕裂的痛意,但此时的徐迟脑子很混乱,分不清楚到底是手、胸口,还是心脏。
像是失去了什么,突然空掉了。
付熠然见徐迟戳点的动作才发现他手上缠着绷带,裹得很厚,带着淡淡的药味。
他握住徐迟的手腕,把视线停留在他的掌心,看见徐迟手上没有被医用敷料裹住的皮肤也泛着红。
“在哪里弄的,怎么这么严重?”
徐迟听见这句话之后收回了手,扯着掌心的绷带:“不严重。”
然后又说:“因为这点小伤,我还赚了一万块。”
“什么一万块,你别扯它,”付熠然拦着徐迟的动作,把他的手腕再次握住,力道比刚才还要紧,“会感染的。”
徐迟觉得梦里的火在慢慢把自己吞噬掉,他不管不顾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在持续的刺激下,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所以你是不是在关心我。”
付熠然微怔。
“小迟,我……”
他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题。
“徐迟,我带你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