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请三思!”
“父亲,姜承他是冤枉的!孩儿愿意为他担保,他绝非您口中无恶不作的妖魔!”
“姜兄弟,以现在的情形,还是先逃为好——”
“不必。”
欧阳靖的声音很低,但暮菖兰和姜承都听见了。
只见他一撇嘴一皱鼻子,做出一副委屈的神色来:“哎!太冤枉人啦——”接着伸出两根指头捏住了一个皇甫弟子手里的剑,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虽说这招已经对蒋逸用过了,属实有点黔驴技穷的嫌疑……但是故技重施屡试不爽!
“既然你们判定承哥哥是妖魔,那不如一起把我也杀掉好了!”
皇甫一鸣愣住了,他本来是希望欧阳靖热血上头极力维护姜承,从而顺理成章落实欧阳家勾结妖魔的罪名。但他竟然以命相搏……皇甫一鸣不禁在心中掂量,杀掉欧阳世家的少主的骂名与捕获妖魔的功劳如何才能相抵……
被夺去剑的皇甫弟子脸都吓白了。姜承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只得用力按住欧阳靖的肩膀要把他拽回来,后者抛了他一个自信的眼神:放心,没点把握我怎么敢乱来。
虽然他真的没什么把握……
欧阳靖清了清嗓子,“我听说曾有这么一户人家,那家的娘子在生产时沾了魔气,生出的儿子便是个半魔。还听说有一男子上山时被妖怪咬伤,回家后就狂性大发,甚至伤人。这些都是无辜之人,难道世伯遇到他们也要赶尽杀绝吗?”
“……既是妖魔,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是吗,那为啥还不动手?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若他真是妖魔,那我天天吸着魔气,大抵也是半个魔了。哎呀——”他故意怪叫一声,“那完了,整个折剑山庄无人生还啊!接着就是云州、明州、开封……这下可好,中原武林无一幸免。原来这里不是人界,是魔界呀,走在街上的哥哥姐姐、待在家里的爷爷奶奶大家都不是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家都得死~”
“欧阳靖!休要胡言乱语!”
——就是要一派胡言才好,打乱你的思路,才能按照我的节奏来。
“对不住啊世伯,晚辈一向心直口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欧阳靖嘻嘻一笑,搬出了底牌:“世伯一直说要制裁他,是因为一口咬定他就是妖魔——”
“不错!”皇甫一鸣不耐烦地将他打断,“既然世侄也达成共识,还不速速将姜承交出来——”
“世伯别急嘛!您也说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们也不逃跑,就在这里站着把事情说明白。”欧阳靖故作童真地晃了晃脑袋,“世伯一口咬定他是妖魔,直接证据是蜀山弟子的谈话,这点不假。但,世伯就没考虑过别的情况吗?真的就那么确定……他是妖魔?”
……明明应该是确定无疑的,就连蜀山弟子都那么说了,岂能有假!但不知为何,皇甫一鸣看着欧阳靖那自信满满的嘴脸,忽然就露了怯。“蜀山在江湖上威望极高,门下弟子又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自然可信!”
“父亲!就算是蜀山派的道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
“闭嘴!卓儿,你不许多话!”
“就是啊,如果他们看走眼了呢?或者说……之前说过的话,如今不算数了呢?”
“哼,世侄与其在我这里强词夺理,不如好好和令尊想想怎样将姜承这个妖魔从你折剑山庄的历史里彻底抹消,不要脏了欧阳家的名声才好啊。”
“我可从不会冤枉人,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不是吗?真相,我知道。证据,我也知道。而且,我会找到。”
“……”
“世伯,若我找到了证据证明他并非妖魔,而是无辜受冤的欧阳家四弟子……”
欧阳靖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自己现在手头虽然有证据,但那东西决不能现在拿出来,它的用处应该在后头。因此,他所有的话全部都是空口胡编,目的只为打一场心理战,就看皇甫一鸣够不够谨慎,吃不吃这一套。
皇甫一鸣的心里也很纠结!虽然蜀山弟子的供词堪称天衣无缝,但为什么看这小子的神色好像胸有成竹,难不成他真能找到所谓证据,还是说只是在虚张声势?
空口鉴妖魔听起来确实不大合理,他也只打算利用众人的措手不及而先下手为强,将姜承抓住,严刑逼供下必能屈打成招。可若他真的不是魔……那便是彻底跟欧阳家撕破脸不说,姜承是欧阳英得意弟子、折剑山庄主力,欧阳家岂能轻易放过皇甫家?到时只怕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捞不到任何好处!倒不如暂且放他们一马,也好传出谣言落实欧阳家与妖魔勾结……
直觉与理性共同断定,此事暂时赌不得。
于是,他缓和了脸色说道:“欧阳世侄,世伯都不知道你有天大的本事啊,竟能找到所谓证据。也罢,既然世侄执意如此,我也不好阻拦。不过,若你始终寻不到证据——”
“若我失约,那我便将自己与他双手奉上,任您处置。欧阳家勾结妖魔,自然也无颜面存于武林。”
“阿靖!”夏侯瑾轩心里慌得不行,“你傻了!怎可立下如此毒誓!”
“欧阳靖你——”皇甫卓也向皇甫一鸣求情:“父亲!欧阳他年幼无知、一时意气,父亲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呵呵…哈哈哈!欧阳世侄果然胆色过人、实乃少年英雄,世伯不能不佩服啊。”皇甫一鸣眸中得意之色更甚,“若真有证据或者证人作证姜承并非妖魔,我也愿意承认此事是我关心则乱、操之过急,他日自当向折剑山庄登门谢罪。那么,我就静候佳音了,愿世侄满载而归。”
欧阳靖也不跟他客气,强硬地拉起姜承的手就带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皇甫府,瑕和暮菖兰赶紧跟上。
“卓儿!你今天怎可替妖魔说话,为他开脱!你太叫我失望了,还不去后院思过!”皇甫一鸣怒不可遏地数落着自己儿子,转而放缓了语气对夏侯瑾轩说:“世侄啊,世伯今天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但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又是初入江湖,被人花言巧语蒙骗也是情有可原。希望世侄能够与妖魔划清界限,以免伤了令尊的心呐。”
“……是,晚辈知道了。”
“门主……”一名身手利落的皇甫弟子凑近皇甫一鸣耳边低语,“若是那欧阳少主真串通了蜀山道长为姜承开脱怎么办?”
“哼,此事根本无需担心。刚才我险些被他气势唬住,现在仔细想来,他那番担保简直疑点重重!我四大世家虽与蜀山素有往来,但以我对欧阳英的了解,他在蜀山可没几个称得上‘熟人’的道长,如何临时找人串通供词?何况蜀山向来以斩妖除魔闻名天下,欧阳靖想要收买蜀山包庇妖魔?哈哈!怕是羊入虎口吧。”
“那门主意下……”
“修武,不必多虑,按原计划行事,继续寻找姜承可能与妖魔挂钩的一切迹象,不论真假!”
“是,门主!”
欧阳、姜承、夏侯、瑕和暮菖兰五人左转右转来到巷尾一家饭店,随便点了个包厢草草进屋坐下。
“这个房间应该算安全了,皇甫家的弟子要是想偷听,门都没有。”暮菖兰说。
夏侯瑾轩忧心忡忡地坐下,一手指尖频频敲击着另一只手掌。“这下事情棘手了……皇甫一鸣为何忽然指责姜兄是妖魔?暮姑娘,当日在折剑山庄蜀山弟子亲口说姜兄身上带有魔气,为何当时未曾听你提起?”
“……可能是事情太多,我又觉得这说法太离谱,没往心里去吧。”
姜承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排出六个点:……
“对了阿靖,刚才在皇甫府中,你义正言辞地说要为姜兄找出证据,可是心中已有打算?”
“这个……哈哈哈,”欧阳靖干笑几声,“如果我说,那些话是我临场发挥的,你们会不会揍我……”
“啊?”瑕大失所望,“看你那么信誓旦旦,还以为你真的有办法呢!闹了半天只是虚张声势啊?”
暮菖兰也说:“小少爷,缓兵之计虽然灵验,但并非长久之计啊。”
“这个……事情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嘛!证据什么的,皇甫一鸣那家伙也不过是攀上了蜀山弟子的证词,咱们也去蜀山拉个证人不就得了!或者说,咱们去找给皇甫一鸣作证的那两位道长,让他们来个证词反转!”
“……不成。”稍加思索后,暮菖兰说:“小少爷,不能就这么上蜀山。如果姜兄弟本来清清白白,但是皇甫一鸣却早已和蜀山串通一气来诬陷姜兄弟,我们贸然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夏侯瑾轩摇摇头:“暮姑娘,蜀山派在江湖中威望甚高,应该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呵,威望甚高又如何?林子大了之什么鸟都有,这蜀山派就不能出几个卑鄙小人吗?”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瑕泄气般一下子趴在餐馆油渍麻花的桌上。
“我看,不如先回明州。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萧长风明明无事,江湖上却都在指责姜兄是害人妖魔?皇甫一鸣为何突然得到蜀山弟子的证言?我想去问问我爹,就算爹不肯说,二叔也一定会告诉我的!”
“——不可!”
欧阳靖下意识拒绝,引来了众人探究的目光。
“……我是说,这件事的风暴中心说到底是在折剑山庄,说不定流言蜚语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问夏侯世伯也未必问的出来什么。”
“夏侯兄,我也不想回明州……”
“姜兄在担心今日之事重演吗?放心,爹和二叔绝不是皇甫一鸣那种人。”
暮菖兰说:“说到这皇甫一鸣……小少爷,我总感觉他今日对姜兄弟发难不仅仅是为难姜兄弟,更有针对你以及欧阳家之意。恐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说起来,皇甫卓怎么样了?他虽然有时说话难听了点,但人还挺好的,他爹怎么会是这么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啊!”
“我方才去探望皇甫兄,他被皇甫一鸣责罚跪在内院思过,看来短时间内无法与我们同行了。”
“皇甫兄他……”姜承又像鸵鸟一样埋下了头。
欧阳靖一巴掌拍他胸上:“没你事儿,别瞎自责!”
计划陷入瓶颈,众人纷纷静默下来。
“……现在怎么办呢?”暮菖兰手指轻叩桌面,“在咱们离开中原的这段时日,皇甫一鸣怕是早已派人四处散播流言,刚才咱们在这家饭店订包厢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讨论此事,这里恐怕不宜久留。”
“去哪里好呢……”瑕敲着脑袋,“被说成是妖魔,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了……妖魔……有了!你们记不记得,咱们在千峰岭遇见的那伙奇怪的山贼?”
姜承说:“你是说那名叫厉岩的山贼?”
“对,就是他!脾气怪怪的,手上还冒着黑气!他之前不是说,姜小哥跟他是一样的人,还说如果以后无处容身了可以去找他!”
“果真如此!”姜承立刻站起身来,“夏侯兄,靖儿,我想即刻动身。”
暮菖兰示意他缓缓,“且慢,姜兄弟。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要是真去了那边,那你是人是魔就真的说不清了!”
“不。暮姑娘,我所认识的姜兄是一名克己重义的正人君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任何改变。”
“……夏侯兄……”
“姜兄。”夏侯瑾轩正色道,“秉性不会因为身份而改变——我相信你,一直相信你。”
“姜小哥,我也相信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谁也别想诬陷你!”
“……姜兄弟,有大少爷和瑕妹子两个好朋友信任着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多谢各位的信任,姜承感激不尽!”
“暮姐姐,你也是他的好朋友啊!”
“呵呵……是啊,那么我们接下来就要动身去千峰岭了吗?”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不就动身吧?”——顺便在开封城内逛逛,说不定能触发支线什么的,欧阳靖想着。
暮菖兰忽然神色一凛:“噤声!门外似乎有脚步声。”她立刻起身,静步踱到门口,侧耳倾听。果然,门外很快响起了敲门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有人吗?大少爷,小少爷,姜小哥?两位姑娘?是我!你们在里边吧!”
暮菖兰瞬间放松了下来,顺带翻了个白眼:“……怎么是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