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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杰回想起自己被迫吃了多年“狗粮”的“悲惨”经历,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出云的那四年里,他们一边到处游玩,一边收集家族传来的消息,四处祓除高级咒灵,拉拢人心。不仅如此,那两个人还对‘丰神祭’着了迷,每年秋末都一定会按时赶回去参加祭祀,禅院君特意向悟学会了弹筝,悟又自学了尺八,经常和他一起合奏。”
“哦哦,这个我知道!”虎杖悠仁高兴地说。
“你知道?”夏油杰狐疑道。
“不是说这里,是在高专的时候,我和野蔷薇晚上偶尔会去偷听他们在地下室里合奏啦。”他笑得一脸爽朗,“伏黑弹钢琴,五条老师拉小提琴,真好哇,简直就像真正的音乐会一样。五条老师还总想教伏黑拉小提琴,但是每次都会被坚决拒绝。”
“这两个不开窍的木头!”夏油杰吐槽道,“你也是,一直朝夕相处,就没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吗?”
“啊?”虎杖悠仁挠了挠头,“我以为那是他们共同的爱好?其实就算现在,我也觉得他们只是关系特别好,毕竟都认识十二年了嘛。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夏油杰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傻白甜,没救了,这孩子以后真的能交到女朋友吗?不会连对方的表白都当成是朋友间的正常交流吧?
转回头,他的思绪开始飘远——十二年啊,再加上在过去经历的时间,迄今为止都有十八年了……
悟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悟!再不抓紧时间,你都要人老珠黄了知道吗!
*
白衣红裙的巫女微笑着自我介绍道,“我是茯苓,是这个村子的巫女。你们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叫婆婆的话小心我生气哟!”
“我叫惠,他是悟,感谢您愿意出手相救,茯苓大人。”黑发男孩向她微微鞠躬示意,他背后的白发男孩已经醒了过来,并未出声,只睁着一双灰蓝眼睛安静地观察她。
巫女茯苓将他们带回了自己的住所,她先给五条悟检查了身体,“伤口不深也没有感染,只是普通的皮肉伤,低烧是正常现象。”
她起身拣了几株晒干的草药,交给村民帮忙熬煮,又取了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给他敷上,扶着他躺到被褥里后,在他额头铺了一条湿毛巾。
接着她拉过禅院惠,严肃地检查了一番后,也给他上了一遍药,往他头上缠了一圈圈布条,强行把他按进另一个被褥中。
“你这孩子明明伤得更重!如果是别的孩子,受到这样的伤早都哭天喊地、爬都爬不起来了。
一会儿我让人把你们要服用的药和吃食送来,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说完她就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太阳快要完全落下去了,屋里很暗,中间的火堆正“噼里啪啦”燃烧着,他们一左一右躺在火堆两侧,火光让他们能看清这个屋子,也能看清彼此的脸。
“这里平时应该是会客室,屋角有招待客人用的茶具,还摆着存放药物的柜子。
她看不见你伤口处的咒文,所以不是咒术师,那么‘神明的祝福’可能是她为了救我们找的借口。
悟,你怎么看?”
“……咳咳,我没察觉到恶意……药也很有效,现在伤口几乎不痛了。”他说得很慢,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了吗?”惠关心问。
“咳,不是因为这里,这里是安全的。
……是她说话的方式……让我想起了……皿婆婆。”
“我记得你说过她是你母亲的奶娘?”
“是的。她也不让我叫她婆婆。”
“这样啊。”
“因为她才三十多岁……咳咳,我是为了气她,故意管她叫婆婆的。”
“你可真是——”禅院惠眼睛一转,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词,“顽皮。”
“哈哈,咳咳咳,谁让她总骂我。”
“那你一个人出来,不怕她担心吗?”
四周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冻住了,惠看到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脸色霎时灰暗下去,然后慢慢收拢回面无表情的状态。
“她死了。”
“抱歉,我不知道。”
“你本来就不知道,有什么好道歉的。”
气氛彻底凝固下来,他们两个谁都没再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村民送来两碗药、两杯热水和两个巴掌大的菜饼子,禅院惠发现这人正是最先开口和他对话、被称作山下的年轻男人。
男人神色匆匆,把托盘放进屋里就离开了。
禅院惠率先起身,端起自己的那碗药一饮而尽,然后端着托盘,走到他身边坐下。
“悟,先起来喝药吧。”
“苦,我不想喝……”
“不喝药身体怎么能好起来?”
“咳咳,悟大人想要吃糖,吃了糖就能好起来了~”
“别说傻话了,赶紧趁热喝,等药凉下来药效会变差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咳咳咳——”他整个人都钻到被子里,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禅院惠嘴角抽搐,他这个时候倒真像个六岁小孩了。
“我一直以为悟大人特别勇敢,现在看来果然是我误会了……这颗我珍藏许久的饴糖,本来想等你喝完药就送给你……算了,我还是自己吃掉吧。”
被子被悄悄抬起了一个角,他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瞅着他,“少骗人了,惠身上根本没有糖!还有,激将法对悟大人没用哦~”
“好吧,我确实没有糖,”惠绞尽脑汁,“但是悟不是喜欢玉犬吗?你想不想看看其他小动物?”
那只眼睛一亮,又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悟大人那么聪明,我怎么骗得过你?刚刚还被你拆穿了一次不是吗?”
“你最好是。”他从被子里爬了出来,蹙着眉、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随即拿起旁边的热水漱了漱口,把嘴里残余的药味儿压了压。
“现在兑现你的承诺吧,小动物呢?”
“你转到那边坐,再把眼睛闭上,我说‘好了’之后,才能睁开。”
“是惊喜吗?那好吧。”他抿唇笑了笑,难得听话地照做了。
惠手忙脚乱地找了半天的角度,“好了,睁开眼睛吧。”
五条悟满怀期待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活蹦乱跳的小动物,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影子——
一只鸟的影子嚣张地占据了大半面墙,它在空中飞行盘旋,然后急速俯冲下来化作一只巨犬——
巨犬机灵地抖了抖耳朵,随后骄傲地仰天长啸——
一条巨蛇拔地而起,张大了嘴巴,蜿蜒着向上再向上——
一只兔子仿佛是从它口中钻出来的,重新蹦回地面,落地后却变成了一头大象——
大象左右摇晃着似是甩着周身的泥水,长长的鼻子柔软地向下绕了个圈——
一只虾蟇出现了,接着是轻盈的鹿,健壮的牛……
并不是真正的小动物,但那些活灵活现、不断变换着形态的影子仍然让他看花了眼。
那一刻,他忘记了身上的病痛,忘记了自己尚未完全恢复的眼睛,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忘记了所有痛苦的记忆,只记得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唯有他和惠二人、与光影闪动间墙上四处跳跃变化的各种动物……
*
不知何时,两个人都睡了过去。
半夜,禅院惠梦见了比小山还要高的白发男孩,他做了个鬼脸,大声喊道,“让你骗我喝药!”
接着就朝他的方向倒了下来,他被压得喘不上气,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就发现那个害得自己做噩梦的家伙正趴在自己身上睡得香甜。
两床被褥被推到了一起,应该是悟在他睡着后移过来的。
仍然感觉呼吸困难,他无奈地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挪了下来,让他和自己并排躺着。
暖融融的小身体主动贴了上来,握住了离他最近的那只手。
“抱歉,把你吵醒了。”
“唔呣……没有,是我梦到皿婆婆了。”他的声音很小,小到连五感敏锐的惠都快要听不清的程度。
惠心里一揪,侧过身,用另一只手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皿婆婆很讨厌我,虽然一直是她照顾我,但那是她不得不那么做。
绝大部分时间里,她把我当成空气,小部分时间里不停的咒骂我、诅咒我,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她会因为我长得像母亲而温和对待我。
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讨厌到恨不得杀死我,因为她总是叫我‘去死’。
可是两个月前的一天里,家里的结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裂开了,一头二级咒灵钻了进来……
没有人来救我们。”
他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没有人,来救我们。
皿婆婆为了保护我,把我塞进了壁橱里,还从外面落了锁。
可她一个普通人能做什么呢?就算在生死危机前变得能看见了,也毫无反抗之力。
所以,她被咒灵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在哭喊,在尖叫,在哀嚎,在乞求,那声音好像就在我的耳边……
生命力顽强就是这点不好啊,直到她的心脏被吃掉前,她都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惠问。
“因为我的眼睛。它在好着的时候能看到很多很多信息,区区一块破木板怎么拦得住它?
我终于知道她没有那么讨厌我了,在危险面前,她近乎本能地选择优先保护我。
可现在知道也晚了,结果就是她死了。
没有人来救我们。”他第三次重复道。
“如果她放弃你跑掉的话,说不定就能活下来了。”惠想明白了悟想表达的意思。
“是啊,可惜她没有。”悟说,“到死也没有后悔过。”就像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