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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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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延益顺着话题把他这几年的经历讲了个遍,像台卡带的复读机。

无非还是投资失败、合伙人背刺,期间还有几次被坑得差点坐牢,幸好秦延益只是狂悖,并不是真的傻,他给自己留了保命的底牌,才堪堪脱身。

“总之,这些年稀里糊涂地过,等察觉身体异样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秦延益把软毡帽往后推了一些,从露出的脑袋顶能够看出头发已经被剃光,“做了几次化疗,但……医生说效果不明显。”

“阿己,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秦延益声音沙哑,整个人被抽干水分,干瘪地维持外在体面。

陈玉霞眼里含泪,扭过头不忍再看,她始终保持沉默,像是短暂丧失说话能力。

而一旁的陈纪淮却无动于衷。

“所以呢?”陈纪淮掀起眼皮,阴影里藏着死死压抑的冷懑,“秦总现在生病了,才想到我和阿奶,是要我们给您订块风水宝地?”

秦延益哽住,喉结艰难地滚动,“我知道你怨我,但我只是想万一没治好,就用所剩无几的时间陪陪你们,尽我做儿子、做父亲的责任。”

“……”

陈纪淮无语到发笑,他再次刷新对秦延益无耻的认知。

抛妻弃子、榨干父母,这样的人现在还敢一本正经转过脸和他们讲“责任”?

秦延益再次试探开口,“妈、阿己,我是认真的。我甚至已经把南城的老房子重新买下来了,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回家和爸团圆。”

“至于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左右也是老小区,不如找个好时机卖出去……你们放心,买房子的钱我分文不取!”

他举起手发誓,脸上多了几分郑重,“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不合适,你们心里肯定也犯嘀咕,但我是真心实意想重建咱们的家,想弥补我过去犯下的错误……”

“秦延益,你少在这恶心人。”几句话窥察出男人的来意,陈纪淮看垃圾一样看着男人,“以为你能再装的久一点,到底是我高看你了。”

“秦总,我请你,带着东西和人一起滚出我家。”陈纪淮推开椅子,划出刺耳的拖地声。

“阿己。”陈玉霞低呵,她扯着袖子让陈纪淮冷静下来。

“下午……去趟医院吧。”陈玉霞慢慢地说,“既然生病了,总归还是要好好治的。”

争吵在老人的劝阻下停滞,可家中气氛却降至冰点。

陈纪淮不发一言地收拾餐桌,准备洗碗时,被秦延益讨好地抢先。

没和他抢,陈纪淮冷着脸去取阿奶的饭后药。

看着陈纪淮沉默地递来水,陈玉霞一把攥紧他的手,“阿己……他毕竟是你父亲,如果、如果真的生了那么严重的病,我们作为他唯一的家人,陪陪他吧。”

“……”

面对陈玉霞几近恳求的眼神,陈纪淮感到无力。

他不明白阿奶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忘记过去的苦难,就这样原谅秦延益。

“喝完药,午休吧。”

陈纪淮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转身回了卧室。

陈玉霞怔怔地望着陈纪淮紧闭的房门,久久,叹出一口气。

厨房“哗啦啦”的水流声持续不断,遮盖一声声短信通知。

秦延益偷瞄了眼客厅,确认无人才敢打开手机。刺眼的屏幕上是一条条高利贷的催款通知。

他表情乍然阴寒,又带了几分畏惧。

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照进屋子,但水管流下的水流却泛着透骨凉意。

秦延益再次瞥向卧室紧闭的房门,眼神几经挣扎后拧紧水龙头。

片刻,金属碰撞的脆响从抽屉深处传来,光晕透过窗户将秦延益的影子投向地面瓷砖——他弓背弯腰,攥起薄薄一本证件往裤兜里揣。

在秦延益露出窃喜时,刺耳的来电铃声吓了他一跳。

“别他妈再催我了!房产证我已经到手了!”秦延益捂着听筒,小声而暴躁地对着手机啐骂,“再他妈打电话,我就从十八楼跳下去,让你们一个子都拿不到!”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比秦延益更加不好惹,骂骂咧咧的声音透过音筒滋滋啦啦地漏出,“秦延益,你别以为跑到安城就能躲清净!你要想活命赶紧把钱还了!”

“老子说了,等卖了房子,钱一分都不会少给你!”秦延益额角青筋暴起,憋闷地左右跳脚。

可等他转过身,一眼却看到陈纪淮幽灵一样站在卧室门口。

秦延益猛地哆嗦,后颈肉眼可见泛起鸡皮疙瘩。他右手下意识地捂紧裤兜,扯起嘴角温厚地笑笑,“阿己,你怎么出来了?”

陈纪淮唇角绷地平直,盯着漏音的电话不发一言。

对面喋喋不休提起“还钱”的字眼,吓得秦延益立马挂断电话。

“你还欠着高利贷?”陈纪淮嗓音淬着冰渣。

秦延益舔舔嘴唇,“你这孩子,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话音未落,陈纪淮已经掐住他的手腕,抽走手机。

手机屏幕还亮着,跳出一串消息提醒,赫然都是催款通知和威胁短信。

最新一条让陈纪淮眸子一缩——“秦延益,你少给我装死,再给你三天卖房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知道的。安城南湖路xx小区x单元xxx。”

短信上的地址正是这个家。

浑身血液倒涌,整个人犹如掉进惊涛骇浪,被压缩掉最后一丝氧气。陈纪淮眼底漫上无尽嘲讽,“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阿己,你听爸爸说,这真的是最后一笔债款了,等我还完——”

“砰!”

手机被陈纪淮狠狠砸到地板上四分五裂,他不想再听秦延益的任何一句废话。

要命地可笑。

就在刚刚,他甚至因为阿奶的态度,甚至因为秦延益的癌症,心里真的生出一丝怜悯。

但是秦延益转头给了他致命一击。

陈纪淮觉得心脏被破开一道空洞,原来,他的父亲真的就是如此卑劣的一个人。

“秦延益,房产证交出来,然后滚出这个家。”

秦延益捂着裤兜,“阿己,我没有……”

陈纪淮不再废话,直接上手去扯。

秦延益自然不会轻易给他,一番拉扯,软毡帽掉到地上,露出后脑的疤痕,缝合线像蜈蚣盘踞在惨白头皮上。

那不是手术刀留下的规整切口,分明是钝器击打后的草草缝合。

“你的病也是在骗人?”陈纪淮不可置信。

“……”

眼看所有谎言被拆穿,秦延益撕碎斯文老实的面具,他摸了摸后脑的疤痕,眼底的红血丝密布成网。

“小兔崽子,是你逼我的!”秦延益突然暴起,将陈纪淮掼向柜子。陶瓷花瓶应声坠落,飞溅的瓷片在陈纪淮的锁骨划出血线。

房产证被陈纪淮紧紧护着,秦延益夺不过来,便抡起拳头狠狠砸向陈纪淮的脸。

顷刻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拉扯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陈玉霞。她鞋都没穿好,紧忙从卧室跑出。

“别打了!”陈玉霞扑过来的刹那,秦延益正举着半截花瓶要砸。老人枯枝般的手抱着他的腰,浑浊瞳孔映着儿子狰狞的脸,“延益,你说过要改过自新的……”

“滚开!”男人甩手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

陈玉霞瘦小的身体如风筝断线,整个人后仰摔倒在地,后脑勺撞上柜角发出的闷响,像是暴雨前最后一声闷雷。

掺杂白丝的头发慢慢洇出暗红,浓稠的红色顺着墙壁蜿蜒,最后汇出一大滩血液浸透了陈纪淮按在地板上的手。

黏腻的触感与九岁那年母亲砸过来的蛋糕奶油诡异地重合。

“阿奶!”

陈纪淮的嘶吼震碎午后的安宁,用力把秦延益掼到一旁,抖着手想要触碰陈玉霞,但不断涌出的血液让他无从下手。

他机械地擦拭陈玉霞脸上的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渗出的红。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陈纪淮颤抖地拨出“120”。

电话刚被拨通,秦延益突然踉跄着夺门而逃。陈纪淮要追,却被陈玉霞攥住衣角。

老人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嘴唇嗫嚅,“阿奶对不住你……”

眼睁睁看着秦延益消失,陈纪淮才发觉自己满嘴血腥味,而那本红色的房产证安静地浸染在血泊之中。

回过神,眼瞳里大片大片的血红倾轧而来,连着一股烧心的疼痛顺着血管扎进心脏。刺鼻的消毒水味似乎混合着血腥气在喉头翻涌,陈纪淮不禁弓下腰干呕。

他飞快地跑到洗手池边,用冷水洗了把脸后,才勉强压下那股难受。

盯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似乎与九岁那个小小的自己重叠。

呼啸而来的无力感让陈纪淮感到恍惚,原来这十年的光阴不过是让他从一个噩梦跌进了另一个噩梦里。

“57号患者的家属在吗?”

护士的叫号声叫回他的思绪,他被带到医生面前。

“患者目前CT检查显示血肿体积较大,已经压迫到脑组织,导致颅内压急剧升高,情况危急,随时可能引发呼吸心跳骤停,必须立即手术。”

“手术风险包括……”

……

“陈先生,现在时间紧迫,您是否同意手术?”

陈纪淮强撑着理解医生的话,沉默几秒后,他重重点头,“好,我同意。”

笔尖在纸面上悬停,洇出一团黑墨,陈纪淮从未如此郑重地,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等到手术室的红灯亮起,他才倚着墙慢慢滑坐。瓷砖的寒意透骨,陈纪淮陡生出一份不合时宜的庆幸——

庆幸今天是他的十八岁生日。

于是,他成人后的第一个签名,才可以有资格签给阿奶的病危通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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