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那母子二人相携出去，乔艾枯坐无聊，忽然想起昨夜徐海滨曾经说过他的房子里有不少藏书。

拜访多年不见的邻居应该不会很快就回来吧，她默默地想，索性拿起钥匙去了隔壁28号。

28号和29号两幢房子的书房只隔一墙，除了昨晚陪徐海滨取东西时曾站在门口匆匆一瞥，乔艾还是第一次来到徐海滨的房子里。

她轻轻走进书房，只见靠墙的书架上赫然也放着一副和外公书房中一模一样的简易通话装置，两个杯子大小的马口铁筒和一个样子有些古旧的黄铜铃铛，铃铛后面拖出两根红色的丝线，末端结成一个好看的花结。

蓦地，她想起了母亲房间钥匙上的那个已经褪色了的花结。妈妈，这个也是你编的吧？她摸了一下那个依旧鲜艳的花结，脑海里同时浮现出那些浅蓝色的绸面本子。

妈妈，你为什么要说外婆在北魏呢？毕竟那是一个遥远得有些荒蛮的年代，她漫无边际地想。

徐海滨的藏书中有差不多一半都是专业的法律书，其余一部分是从小到大积攒下来的课本和课外读物，另一部分是一些小说，以外国经典作品居多，乔艾在S大学文学院读书三年，大多已经看过，此外还有十来本哲学名著。不过，最吸引乔艾的还是徐海滨小时候的课外读物。

这些大约就是传说中妈妈把孩子抱在膝头用慈爱的声音讲述的童话故事吧，她有些伤感地想。

她的幼年时光是在加拿大一家幼儿园中度过的，房子很大，人很少，每天晚上都是独自一人咬着指甲或者被角入睡。

不料她刚刚翻开《三只小猪盖房子》，就听到了钥匙打开楼门的声音。

“唉，我还真挺想念这里的。”徐海滨的母亲絮絮地说，“这小艾呀，冷眼一看长得跟英子脱了个影儿似的。”她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啊，模样性情看着样样都好，就是命太苦了。滨滨呀，你可真得好好待她。唉，你说这英子丢了好些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也不知道遇着什么事儿了……”

乔艾怔怔地听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

母亲要是还活着，一定也会变成和婆婆差不多的样子吧，一定也会笑眯眯地叫她“小艾呀——”，就那么拖着长长的，软软的尾音，一定也会把积攒多年的金首饰传给她，说不定还会给她准备好漂亮的嫁衣。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她就在寄宿的日子里孤单地长大了，连睡前故事都没有听过，而父亲也在异国他乡成了别的女人的丈夫、别的孩子们的父亲。

母亲在二十年前到底遭遇了什么？失踪二十年到底意味着什么？她痛心地想。

最干净的结局也不过是在完全不期然的情况下落入一口深深的枯井，然后在沓无人知的日子里渐渐变成一堆白骨……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这样说着，令她觉得刚吃下去的午饭在胃里一阵翻涌。

妈妈……

“啪”的一声，她手里的书掉落在脚边的地板上。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哎哟，小艾呀，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徐海滨的母亲有些不知所措地问。

“我……我来找本书看。”乔艾不连贯地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流泪，低头捡起掉落的《三只小猪盖房子》，转身插回书架上，悄悄抹了抹眼睛。

“小艾哟，我正想和滨滨说呢，爸爸妈妈出钱在市区给你们买套新房子吧。这里太偏远了，等明年你也上班了，来来去去多不方便呀。等过些天爸爸的腰好些了，我们再过来帮你们装修上。”徐海滨的母亲看着乔艾，小心翼翼地说。

“妈，我都说了我的钱够用，自己买房子就行，不用你们出钱。”徐海滨说，很怜惜地看着乔艾。

“这都一家人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们的将来也全都是你们的，你们这么年轻，自己的钱先好好存着，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说是吧，小艾？”徐海滨的母亲说，仍然有些局促不安，半是询问半是安慰地拍了拍乔艾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