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磨,忍不住道:“小姑娘啊,这话还是你们夫妻私底下说比较好。”
同房有什么好私底下说的?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啊。
枕凋梅不解,枕凋梅好奇,枕凋梅的视线挪到了路人身上,一双犹如碧海透彻的蓝色眼睛写满求知欲,“为什么要私底下说,这有什么见不得人?”
夫妻间的私密情事当然见不得人啊!这年头的武林侠客怎么一回事?这么开放吗?
路人风中凌乱,当场是解释也不行,不解释也不行。
枕凋梅没得到答案,还想继续问,就感到旁边的羽人非獍动了。他一把捂住枕凋梅闯祸的嘴巴,把人往怀里一塞,六翼齐展,消失当场。
路人抹了一把冷汗,看周边调侃的目光不断,苦笑道:“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逐渐散去。
六翼刀法在战场上向来所向披靡,哪曾想过会用在逃跑上。
枕凋梅不懂只是一个问题罢了,为什么要露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把她一路捂嘴到落下孤灯。
她生气了,她真的生气了,老婆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她面子。
于是羽人非獍一松开手,她就开始大嗓门嚷嚷:“你做什么!干嘛捂嘴!同房就是同房,到底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过高的嗓音在空旷的小亭下回旋,好在此地尚无一人,就算质问也只有羽人非獍一个人听见。
他别过身,背对着枕凋梅,长眉紧蹙不松:“是孤独缺让你问的。”
“是啊。”枕凋梅丝毫不羞愧,更不懂词汇的意思,大大咧咧的说:“他还问我有没有亲过你的嘴。”
枕凋梅生长环境简单,又在十五岁时仓促与他成婚,是以根本不懂何谓夫妻,只单纯觉得好玩便常常叫他‘老婆’,看他隐忍不发当有趣。细说起来,他们之间根本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所谓夫妻缘分,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从前羽人非獍一直细心照料她,无非是是见她年幼不懂事,加上谶语的存在,故而不想多生事端默认下来。
没想到会引起今日之事。
枕凋梅是一旦好奇心起,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羽人非獍确实不好给她解释此事,否则她一定会执着不放。
他……并不是她的良配。
可枕凋梅洗澡后也问,梳头发也问,跟前跟后问个不停。
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看枕凋梅问到气起,担忧她回头再去问孤独缺,最后只得是半是妥协,半是无可奈何的让她回床睡觉,坐在床边笨拙地撒谎:“这便是。”
枕凋梅直觉他在撒谎,可是一时间又找不到他撒谎的证据,便侧过身子躺着看他,满脸狐疑:“这个不是以前就有过吗?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刚来落下孤灯的时候经常睡不着去骚扰羽人非獍,他也曾呆在房内等她睡着。
他无可解释,便道:“世间礼数如此。”
好吧,勉强说服了她。
羽人非獍看她似不再执着问此事,松了一口气,劝道:“睡吧。”
“哦。”枕凋梅拉好被子,闭眼一会,又睁开来问他:“你不休息吗?”
“等你睡着,我便去休息。”他答。
“我很快就睡着了,你记得要去休息。”枕凋梅知道他喜欢在雪夜中拉胡琴,平日就算了,可今日刚逢大战,不能这样。她神色认真,一双眼如琉璃般干净剔透,“你想拉琴可以现在拉,不要等我睡着了还拉琴不睡。”
“好。”羽人非獍放下一边的床帐,细心掖紧被角,轻声哄她:“快休息吧。”
“嗯。”枕凋梅乖乖闭眼睡觉,不一会便气息平缓,彻底睡着了。
羽人非獍看她安然的睡容,静坐了一会,才起身吹灭房中的蜡烛,离开房间。
门外。
孤独缺靠在小亭边喝酒,看到羽人非獍出来,特意夸张问:“哇,这就出来了,这么快?”
不理会孤独缺特意的挑衅,羽人非獍别过眼,垂眸强调:“你不该教她那些。”
“哪些?”孤独缺装傻,“你是说同房还是说亲嘴?”
越说越过火,羽人非獍没忍住喝了一声,“别说了!”
“别假了。”孤独缺单手持刀,搭在肩上,“那个小丫头人水、家境丰厚,加上你明明也喜欢人家,到底是在龟毛什么?”
羽人非獍没想到会被说破,一时面色苍白,“你明知道原因。”
“你是说鬼测天那段肖话。”孤独缺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反正说都说了,当即将所有顾忌掀翻个彻底:“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的话,尤其是出自罪恶坑的人。肖人的一段肖话你念念不忘到现在,我说的话你反而忘了吗?”
说起以往的事情,羽人非獍面色更加难看,双眉紧蹙,“我一日不曾或忘。”
“既然喜欢就别放手。”孤独缺啧了一声,直截了当的说:“连紧握的信念都没有,羽仔,你还想保护什么。”
“她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我这种克父弑母,满身罪孽洗不清的人。”羽人非獍紧紧闭上眼:“等谶言结束,我会将她送回枕家。”
孤独缺没想到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是看不清。
“这种话……你有问过另一个人的意见吗?”
羽人非獍抬起眼,看见站立在雪中,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怔怔站在原地,一身单薄的白衣,衬着面色比漫天的细雪还要苍白,仿佛要随风而去。
一时间,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枕凋梅……”
最不堪的真相,在最不适合的时间,落在一直小心守护的人的耳中。
心神骤然大乱,仿佛受了重重一击,羽人非獍踉跄的退了几步。
她会怎么想?不是一直在武林上传闻的形象,在她面前一身白衣,所谓的正义侠客。而是一个出自罪恶坑,逆伦弑亲,满身罪孽血缘的罪人。
枕凋梅只是担心他会偷偷不休息,才从床上爬起来关心,却未想到听到这么一段话。
她“啊”了一声,好像刚回过神一般,抬起眼,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谶言啊。”
陪伴也好,照顾也好,甚至是听她无理取闹也好。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那个谶言。
她难言个中滋味,缓缓抿了抿嘴角,做出了个笑的弧度,不知是笑世事无常,还是笑命运弄人,“好似总是和这个东西纠缠不休。因为此事被深藏枕家,也因为此事遇见你。”
羽人非獍别过眼,不敢看她的眼睛。
“说起来我应该向你道谢,谢谢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但还是心软帮助了我。”枕凋梅站在风雪中,身躯显得尤其单薄脆弱,笑起来时更是苍白,她鼓起最后一丝勇气问:“我不会因为你的过去远离你,尽管如此,你也要我回枕家吗?”
羽人非獍看着面前露出一丝微末希翼的人,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又克制地停在原地,听体内什么东西拼命的想要冲破心口紧闭的大门。
他张开口,冰冷的雪花落在唇间,滋味犹如苦茶,难言苦涩,“……你适合更好的人。”
更好的人,什么样的人才好呢?
谦逊、柔和、体贴、身家清白,一个真正的武林侠客。
枕凋梅茫茫然地,视线穿过羽人非獍身后,落在那株梅树上。
梅花能生长在严寒的雪地,可雪地却从不为了梅花而存在。
是她痴心妄想,是她太过理所当然。
人到伤心的极致,反而流不出眼泪,可那几乎要掐断她心脉的力道,又实实切切的让她感到无边的痛楚。
“别人再好,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又有何意义呢。”枕凋梅朝空中吹了口气,雾白色的呼吸在风中消散,一如她不曾获得的感情,“即使知道我回到枕家,或许此生与你不复相见,你也要我回去吗?”
羽人非獍看着面前的枕凋梅,手指藏在袖中紧握,心头隐隐有意识,话一出口,他马上就会失去她。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回应,自她站在面前的一刻,这件事早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以退。
“是。”话出一瞬间,心如刀绞。
“这样啊。”枕凋梅没有想象中的难过,甚至没有哭,没有闹,只是很平静的接受了现实。羽人非獍看着她的嘴形开合着,一字一句的说:“好,我回去。”
羽人非獍看着面前人依旧熟悉的笑,眼神里的光却一点点消散不见,她垂下眼。
“我会通知兄长,待生辰一过,来带我回家。”
她真正的家。
说完,枕凋梅缓缓转过身子,一步一个脚印,始终没有回头,挺直了肩背离开他的视线。
细雪纷纷,恍若散落的梅花,再一次消逝的身影。
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重叠,羽人非獍心生慌乱的想要留住她,却动不了身子,也开不了那个口,眼睁睁的看她关上房门,哐啷一声,隔绝了两个世界。
眼看事态突然之间越发不可收拾,孤独缺长叹一口气,明明双方都已经付出了感情,却落得这样的收场,到底是所谓的天命不允,还是人心不允。
2.
枕凋梅变得沉默了。
没有任性,没有抱怨,没有哭闹,亦没有嚷嚷着要找谁帮忙谴责他。
枕凋梅第二天早早起身,笨拙地折好被子,换上衣裳,羽人非獍来的时候,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镜台前慢慢的梳理自己的头发。
湛蓝色的双眼低垂,白皙的手指捏着发梳,动作很生疏,偶尔遇见打结的时候发一会呆,然后用手指慢慢的解开,再用梳子梳散。一丝丝,一束束,金色的长发流淌在衣裳之上,一点点从蓬乱变得整齐。
羽人非獍等在门外安静看她在屋内耐心梳发,她没像以往那样闹着要他帮忙,半垂着头,梳理好的部分放在身前,继续梳下一段。
一炷香,半时辰,一时辰。
她依旧不会束发,梳理好之后用绳子缠住发尾,一圈又一圈,简单的步骤花了不少时间才成功。
在彻底整理好了之后,她放下梳子,对门外的羽人非獍淡淡的笑起来:“去吃早饭吧。”
羽人非獍隔着距离,看着枕凋梅不同以往的笑容,那些细密又陌生的刺痛感不可抑制地浮现。
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他却觉得她离自己这般遥远。
……这是最好的选择,这明明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断对自己说,却不由自主地逃避了枕凋梅望过来的干净眼神。
太纯粹,太透明,像一道镜子,照出他无所遁形的狼狈。
人总是不断为自己的理性所欺所牵绊,不到失去的一刻,都不能直面自己的心,无法知道自己错过的到底是什么。
难得有个好天气的落下孤灯,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一片雪白的天地,熟悉的身影独自走在前方,灿烂的阳光照出长长的影子,彼此不曾交错过。
或是早有预感,当后悔随着已经汹涌的情意,如同涨潮的巨浪拍打向心头的时候,他没有比想象中的平静。
他自以为能比枕凋梅更能接受离别的事实,可当真正面对了,他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放下。
枕凋梅太平静了,他宁愿她呵斥他,反驳他,甚至痛骂他。
可是没有,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安静而体贴的不去问,不去试图挣扎,不愿意在他已经满布血渍的伤口上再增添几道疤痕。
最后,是他亲自将枕凋梅推离自己的世界。
从此,他再也看不到那个少女奔跑在阳光下,满心欢欣地唤那个令他无法面对的称呼,说要带他出去看山川美景。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枕凋梅之后同样试着自己做一些事情,收拾碗筷,摔了一地,濯洗衣服,撒了自己一身水渍。她好像想证明自己没有羽人非獍也能过得很好,却总是弄巧成拙。
数次过后,她平静放弃了,不再执着自己不能力及的事情,转而开始收拾东西。
不知道在哪里买回来的人偶,遗失在角落的珠子,挂在墙壁上的画轴,夜市上套回来的玩偶,绑在窗上的朱绳,丢在书架上的唢呐,塞在桌角的书本。
慢慢的,落下孤灯属于枕凋梅的痕迹被她一点点抹除,那些鲜活的记忆,都成了尖锐的刺,一寸寸在羽人非獍的心上扎的更深。
羽人非獍看着,却无法阻止,他不能阻止,也没资格阻止。
是他要她离开,又以怎样的立场阻止?他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做。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