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已经居身在此,死又死不掉,只能勉强……嗯,勉强干下去,大概也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他沉吟片刻,“你名唤什么?”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目的必将成功。
我不再撑持,干脆卸力整个人靠在他双臂间,闻到他身上一阵似露非露、似草非草的浅淡气息,“我吗?以往无名,不过你可以叫我凋夜未央。”
“凋夜未央是吗,吾记住了。”对方该知晓的,不该知晓的都知晓太多,况且以对方身居月族高位多年的能力,掩饰已无作用。他一把抄起我的腰身,把我按回座位之上,问:“你想吾帮你做什么?”
“阁下的老本行,帮本相杀几个人罢了。”我抽出袖中的名单,交给他,“明日殿上,本相便会下令,收揽兵权,全数交予苍月银血。名单上是或起政变之人,请二皇子相帮一二。”
“吾知晓了。”他收下名单,末了补充一句:“吾不是二皇子,唤吾火狐夜麟。”
“哦,看来本相与阁下确有缘分呢,名字里都有夜字。”目的达成,我施施然和对方开玩笑,半点没有方才运筹帷幄的相国风范。
“厚颜无耻,也是当月族相国的基本功吗?”他意外的毒舌,收回手的时候碰到了我的脸,一顿,整张手覆了上来,细细一探,“你发热了。”
“啊……好似是,本相的身体就是这般羸弱,经不起一点寒霜,见笑了。”正常结果,凋夜一族的家族遗传罢了。喝稍冷一点的水就会嗝屁的体质,可不是浪得虚名的,“无事,死不了。”
“开什么玩笑!”他的身份敏感,不好暴露。是以直接掀翻了桌子,桌上文书稀里哗啦掉了一地,他转身化光而走。
啊……我的工作,咳咳咳……
巨大的声响终于吸引来了府中下人,几名守卫匆匆赶来,看到我瘫在椅子上已经起不来的病容,顿时大呼出声,急急去请家医。
凋夜一族身体极差,家中常侯数名医者轮番上职,就为了在要紧关头能把一脚踏进棺材的相国救回继续给月族打工。
黄泉看着数名医者携药盒冲进房内,熟练无比的分工合作,两人灌药,两人下针,就知道这种事情在他身上是常态。
做到这种地步亦要为月族出谋划策,值得吗?
他不知晓。
*
我刚从鬼门关回来,一大早就打扮好,在相国本就厚重的衣裳外加了一层披风,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马车,准备上班。
开玩笑,我在月族可是全勤模范劳工,区区一点低热,怎么能拦得住我在殿堂颠倒风云。
咳咳咳……
好想休假啊……想在家里躺在被窝里睡觉。
忽而,马车外传来一道敲击声,似是谁向马车窗口投了颗石头。
“咳咳……”还没开口,我惯咳嗽两声,也用手指敲了敲车门,“有事寻我吗?马车宽敞,请进来一谈吧。”
门开了又阖,凉风甚至来不及溢入一丝,人便已然坐在我对面。
火狐夜麟突然俯近,抬手摘下我面上面具,迫使我露出真容。视线晦暗打量,似乎在我身上寻找某种痕迹。
没过一会,他放弃了,把我的面具丢在桌上。
“月族相国,果然不负虚名。昨晚尚病重,今日便能登朝,真是命硬。”他的声音离我太近,回荡在诡异的面具里,带着奇特的回响。
哦,这吐槽,真带劲。
身居高位多年,不知有多久没人敢这么对我说话了,偶尔听听,其实还蛮新奇。
我闷咳两声,含糊混着笑意,抬手摸过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本相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担忧。”
“吾怕你死在车上。”黄泉没喝那杯热水,不知是依旧在警惕我下手,还是单纯不想揭面具。
啊……真可惜,还以为能看到他长什么样子。
前任月王虽然脑子似有什么大病,不过基因还是不错的,幽溟和苍月银血都是境内一等一的俊俏美人。
“放心吧,在四海承平之前,本相不会轻易殒命。”他不喝,我自己喝还不成。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一看,白色的杯沿上印了一抹红。
吐血了?嗯,没有啊?
那就是新买的口脂不行,竟然褪色了,采买胭脂的人在搞什么,不知道口脂褪色很影响本相的心情咩?
火狐夜麟同样看到了杯子上的红印,下意识抬眼扫了一下我的嘴唇。
我施施然掏出手帕擦掉残余口脂,从马车上翻出以往用惯的口脂和镜子,对镜上妆。
火狐夜麟:“……”
怎么说呢,我自然看不到他面具下是什么神色,就他现下身上散发的无语气息,大概很不好受。
“你是女人吗?”他终是忍无可忍的吐槽。
“是啊。”我秒答。
他看起来更无语了。
唉……好伤心,明明难得说实话的,可是都没人相信本相就是个女人呢。
我扣下镜子,低咳两声,“病容太盛,不得以如此,让你见笑了。”
这句就是谎话了,本来就不情愿当相国之职,完全被迫上任揽这个烂摊子,女扮男装数甲子,还不给我点描妆的小爱好吗?
再说我又没有很夸张,就擦擦口脂,涂涂粉罢了。
火狐夜麟垂眼看桌子上的镜子。
镜子内,除了现出他色泽艳丽华诡的面具,便是对方那张苍白无色的病容。半垂眼帘,临窗而坐,即使身在温暖的马车内,亦拥着一身毛裘,黑发黑眼,欣长消瘦,如夜中白鹤般清冷。
他用一种嘲弄的眼光看着我,嗤笑道:“如果涂脂抹粉就能有用,月族上下,早已是风月场了。”
“本相乃文官之首,若无笃定泰山之势,怎能安定臣心,又怎能把握朝政,令其上下一心对抗罗喉。”我感慨地叹了口气:“纵使是细微之处,亦要处处注意。相国之职,本相坐得也是如履薄冰。”
并没有,虽说经常要死要活想摆烂,不过偶尔掀翻同事的桌子,破坏他们的计谋,戏耍贪官污吏,看他们暴跳如雷还不敢直言,只能屈膝我之下的样子……挺有趣的,我就靠那么一点乐子撑下数甲子。
显然火狐夜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冷酷无情地下判断:“一句话,自讨苦吃。”
“唔……某方面来说,对本相而言,这算是老本行。”我冷不防对他说了个冷笑话:“毕竟苦药,本相可是当水喝。”
“无聊。”他盘手靠在马车边缘,不说话了。
我捡起桌子上的面具戴上,借着掩藏偷偷看火狐夜麟。
专程在这里呆着,到底是在防备我,担心我过胜的权势把控朝政,架空幽溟,挟天子以令诸侯呢。还是在担心我利用他趁机清理朝内不臣服于我的官员,进而将月族当做我的一言堂呢?
两者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是我是不是真心为月族千万黎民着想。
后者是为了权势,前者嘛……
我低低闷咳几声,是怕我对幽溟做什么么?
毕竟天子,得是王族血脉,却不一定非幽溟不可。
2.
殿堂上我下了收揽兵权,以抗罗喉的命令,果不其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与抗拒。
我:呵,明天这些人就可以彻底消声了。
老娘可是用轻轻一跪这种毫无本钱的手段就拐了个超好用的打工人呢,空手套白狼简直不要太爽。而且火狐夜麟是真的好用,好用到我都动了心思,想把人长久捆在身边的打算了。
不出我所料,命令一下,诸臣人心浮动,当晚夜鸽不断,向四面八方而去。
月族在此处经营多年,皇族血脉只多不少,幽溟身为后一辈,上头还有不少比他更适合的皇室血脉。
说来说去,幽溟的优势只有直系嫡子这一点罢了,比起他以往的‘丰功伟绩’,几乎是不值一提。
自古成王败寇,当反叛者真的登上顶峰,又有谁会在意他原本出身如何。就似孔子做了圣贤,又有谁再提他野合而生的出身?
我在房内看暗卫递给我的报告,左手摸索半天,没摸到我的药碗。
“咳咳咳……”我的续命中药呢,哪去了?
“火都熄灭了,你是想自杀?”忽而一双手探了过来,掌心之上端着一碗热腾腾的中药。
我顺着那双手往上一路看去,对上一张色泽艳丽的面具。
“多谢。”我接过药碗,抬首一饮而尽,速度之快,令人无法阻止。
他身上有动武后的寒气,大抵真的按我的名单去刺杀反叛者了。
火狐夜麟看我把极苦涩的药汤当水喝还面不改色的模样,啧了一声,忽而开口丢下一句:“不怕吾下毒吗?”
我擦擦嘴角药渍,平静道:“那很好啊,这破相国我是一日都不想当了,不如早死早投胎。”
“可惜。”火狐夜麟抬首捋过身前长发,似真似假道:“你的打算落空了。”
“唉,就是说啊。”玩笑既过,我说起了正事:“结果如何,是如本相所说吧。”
宫内风平浪静,自不知宫外已经是何等的血浪滔天。
火狐夜麟没有多说,抬手抛出袖中密信。
我接过一看,信上无非是以清君侧之名,求合兵起叛,将逆臣贼子调夜未央诛于刀下,还月族一个太平盛世。
“哦……专制朝权,荼毒黎庶,擅戮朝贵,倾覆社稷。”我一句句念下我的罪状,欣赏了一番信中文笔,“写得还不错嘛。”
火狐夜麟没管我无聊的爱好,问我:“接下来,你意欲如何?”
“这嘛。”我撑着脸颊,手中密信晃了又晃,道:“早就看这些空食君禄,然尸位素餐的人不爽了。将反叛者人头斩下,悬于宫殿之外。”
“哦?”火狐夜麟没想到我会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语气变得有些古怪:“相国不提境内风雨飘摇之事了?”
他是指昨夜我与他相见时说的那番话,当时我劝慰他的话语就是说境内不平,过大的变动怕引起民心生忧,进而生出动乱。
……这人,不跟别人唱反调就浑身不舒服是吗?
我又岂能让他小觑。
“纵使狂风恶浪,自有本相回天挽日。”我抬眼直视火狐夜麟,唇角笑意消失,目如利剑,势有破开天地,一往无惧的肃杀之威,“咎根不除,终成大患!一日之内,本相定当平此风雨,还月族上下安平无忧。”
以前没这么做,是因为手中筹码不够,时间也不对。
难得如今天降神机,又有高手火狐夜麟襄助在旁。此时不动手,难不成等罗喉上门,面对一团心思各异的散沙吗?
再说,早就忍那些吃空饷的人好多年了,我辛辛苦苦充盈的国库,可不是要养这些国之蛀虫的。
我给出了这样的保证,火狐夜麟没有过多反驳,按照我给出的计划,一一行事。
哦……很老实嘛?
总觉得他另有心思。
算了,不管了,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有一匹布那么长,今夜注定无眠。
如我所设计,埋伏在众反叛者手下多年的暗桩派上用场。在我明以人头威胁,暗使暗桩推波助澜的设计下,双计并行,迫使他们拥兵造反,最后被火狐夜麟暗杀于短刀之下,一日之内,血流成河。
结果就是我成功收揽兵权,清除朝内蠹虫。
幽溟初登大位,拦阻在前的障碍被我一扫而清,也算全了前代月王给予我顾命大臣的职责。
就是嘛……
我就说幽溟不适合当月王,恋爱脑、优柔寡断、不明是非,不同意我将反叛者九族赶尽杀绝的建议。
即使我拖着病躯跪在宫殿外半夜,昏倒雪中,都没能换来月王的一顾。
我辛辛苦苦保持的全勤记录,就这么断了。
可恶!
3.
不想干了,真的不想干了。这破相国,谁爱当谁当。
我躺在床上,数甲子以来不知第几次这么想,门外下人还在等我的回复,问我是否要见月王。
嘁,幽溟那性格,我还不知道吗?他那愚钝脑袋,心比天高智比纸薄。早就对我插手政事,未经告知先下手斩杀数十名反叛官员与皇室中人而恼怒,怎么可能会在争执过后纡尊降贵来见我这个说罢工就罢工的月族相国,指不定在内心骂我拥权自重呢。
要是我没猜错,多半是被苍月银血强拖过来,欲给我个明面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