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晓，前任上官氏家主，江家家主江岁山之妻。
这是时长欢对上官晓唯一的了解。
但两个人族是怎么生出带雪妖血脉的时欢的？
返祖了？
时长欢坐在溪边思考了半天，好看的杏眸低垂，白衣飘渺，神态清冷，衣袂遮覆下的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青石台阶。
最后还是在后山用葫芦瓢浇花的茯姬渡一语道破：“有没有一种可能，江岁山不是他爹，好比林徊他爹也不是林家主，而是他三堂舅。”
时长欢微愣，视线直直穿过杏花疏影：“？”什么。
茯姬渡慢悠悠站起身，将葫芦瓢放在溪边的石头上，转移话题：“好了，暂且不说这个，下个月内门大比，你要参加吗？”
时长欢一时没反应过来，拧眉不解：“三个月前不刚开过一场内门选拔吗？怎么一眨眼又要大比了？”
茯姬渡一边洗手一边回答：“赵长老说，似乎是竞选进登仙院的名额，取前一百名。”
登仙院每十年开放一次，各派选派精英弟子前往修习，能得登仙院指点，对修行大有裨益。
时长欢迟顿片刻，淡声道：“那我去问问风长老。”
……
风无涯站定在他面前，清了清嗓子：“宗门是要选出一百位弟子去登仙院听学。”
时长欢肤色雪白，乌发深黑，唇色殷红，此刻看着风无涯轻描淡写问：“我需要准备一下吗？”
“确实需要。”风无涯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情，像是憋着笑又像是为难：“长欢师侄，你是阅卷长老。”
“……”时长欢怔在原地，良久才冰冷艰难吐出五个字，带着几分错愕，“我？阅卷长老？”
风无涯叹了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简递给他：“掌门消失前留下的手谕，指明若他不在，由你暂代掌门之职。”
“现在登仙院听学在即，各峰长老一致认为该由你主持选拔——不过放心，名额定然留你一份。”
时长欢接过玉简，神识一扫，果然是沈霁的字迹。
那熟悉的笔锋如剑般凌厉，却在末尾处多了一抹罕见的柔和：“长欢天资聪颖，心性纯良，可堪大任。”
时长欢：“……”
？开玩笑呢。
居然想让人一边当牛马一边备考。
时长欢抬起头，平静疏离说：“师叔，我年岁不过十六，资历尚轻。”
言外之意，沈霁脑子有坑，你也脑子有坑吗？
风无涯拍了拍时长欢的肩膀，发出爽朗的笑声：“怕什么？有我们这些老骨头给你撑腰。再说了，”他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以为掌门师兄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云游？”
时长欢：“……”
当然是因为他的宝贝小师弟死了，沈霁此刻恨不得原地殉情，哦不，飞升离开凌云宗这个伤心地。
不理解并合理鄙视这些人活着找借口不敢去看，人一死就伤心欲绝的People。
百年前的沈霁知道自己毁道会变成二货会上吊吗。
时长欢不太想接这个烂摊子，凌云宗各峰人际错综复杂，关系户又多，一个不慎就会遭人记恨。
他语气轻若飞雪，琉璃色的眸极淡极清，态度挑不出错处：“师叔，我才金丹修为，连自己的道都还没摸透。”
“长欢啊，”风无涯忽然正色道，“修行之路，境界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眼界与胸襟。掌门师兄选你，不是因为你修为多高，而是……”他指了指少年的心口，“这里够大。”
时长欢：“……“
不，我心眼特小，睚眦必报。
沈霁选我纯属报复，他心眼比我更小，我们都是刻薄的人。
风无涯继续给他洗脑：“况且师侄你修的不是逍遥道吗？要心怀大义。”
时长欢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自己修的逍遥道，于是也就这样开口发问。
风无涯颇为惊讶：“你习《逍遥游》不修逍遥道？”
时长欢认真请教：“不可以么？”
从腕上的红绳断裂，魂魄融合之后，时长欢受到的反噬便没以前那么强，金丹修为够让他活到近两百岁，他其实已经没必要修无情道。
习《逍遥游》单纯是陪茯姬渡，日日夜夜练剑也不过是因为琼玉剑在身，当剑修修为提升的更快。
单纯从本心而言，对于修什么功法，走什么大道，时长欢并不在乎，在他看来也区别不大。
风无涯没说话。
问题大了去，《逍遥游》教人随心，无情道斩人情缘，继续下去怕不是要走火入魔。
但一想到时长欢身为火系灵根，出剑时剑光如刃，周围却诡异的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剑意冷如雪山寒冰，气息冰冷而纯粹，风无涯又默默闭上了嘴，挤出一声：“无碍。”
左右你够邪门，整个修真界找不出来第二个。
风无涯拍拍时长欢肩膀，笑声爽朗：“况且无情道也不错，道在公正，审题人一职你当之无愧。”
纵使清楚风无涯在睁眼睛说瞎话，可推脱半天推不过，时长欢还是只能点头同意，声音轻疏冷淡问：“比试什么时候开始？”
“明日辰时，问道峰广场。”风无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所有报名弟子都会到场，共计三千五百六十八人。”
时长欢默不作声记下，点头。
风无涯任务完成，立刻大步走出院门，声音远远飘来：“别忘了换身正式点的衣服，代掌门要有代掌门的样子。”
“嗯。”时长欢掩去眸底平静的情绪，心想自己哪有正式衣服，不都是宗门统一派发的弟子服。
尚且找不到赚钱门路的时长欢穷的明明白白。
……
问道峰广场上人头攒动，三千多名弟子整齐列队，在晨光中如一片流动的云海。
山风掠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地面上。
时长欢站在高台之上，墨发随意垂落在肩后，气质清寒冷疏，面容清冷绝尘，色若春晓，霁月光风。
台下弟子们窃窃私语，目光或好奇或探究地落在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年身上。
时长欢入宗就是内门亲传，每日最多跟茯姬渡他们去学宫待上几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问天峰待着，不喜生人性格冷清，多的是内门弟子没见过他，外门弟子更是连影都摸不到。
“那就是时师兄？看起来比传闻中还要好看。”
“听说才十六岁，不知修为如何？”
“……掌门首徒，修为靠灵丹妙药堆也能堆上去吧。”
一道清越的钟声响彻广场，嘈杂声立刻平息。
时长欢语气没什么温度，跟他这个人一样冷冰冰：“登仙院听学选拔，今日开始。”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规则有三：不得伤及性命，不得使用禁药，不得借助外力。”
简练得近乎吝啬的说明，却让台下弟子面面相觑。
往年大比，规则至少要说上半刻钟，各种细则条条款款，这位时师兄倒好，三句话就完事。
“比试分武试与文试，武试三轮:初选、复选、终选。两试得分各占总分构成中五成，排名依总分而定。”时长欢指尖轻点，广场上立刻浮现出三十五个圆形光阵，“七十人一轮，现在，按玉简编号入场。”
弟子们迅速行动起来，按照手中玉简指引走向各自的光阵。时长欢则退至高台边缘的座椅上，安静地观察着场中情况。
“代掌门。”一位执事长老走近，递上一份名单，“这是各峰重点关注的弟子名单，请您过目。”
哦，关系户来活了。
时长欢接过名单，放在茶几上，却没有翻开的意思。
执事长老面露难色，小声提醒：“这其中有些是各峰峰主的亲传……”
清风之侧，时长欢语气非常平静：“已经安排完了，太蠢的通容不了。”
执事长老：“啊？”
时长欢视线淡淡扫过执事长老，认真问：“你需要我说第二遍吗？”
执事长老斟酌问：“依代掌门看，那些弟子算是……较为出众？”
“依我看？”时长欢闻言漫不经心笑了下，声音很轻，“……都挺蠢的。”
浪费时间。
执事长老：“哈哈……代掌门真会开玩笑。”
时长欢眸色平静如波，没再说话。
随着又一声钟响，三十五个光阵同时亮起，混战再次开始。
时长欢移开目光，冷淡扫视比武台。
观察弟子比试不是时长欢的任务，他对丹道体道鼎道都一窍不通，弟子们的胜负优劣自有专门的长老评判。
时长欢只需要当个吉祥物，等到文试环节改改文章就行。
但出于他内心那些微薄的责任感，时长欢单手颐支着脑袋得在原地没走，只是淡淡垂着眼眸。
三个半时辰后，初选结束，弟子中其中不乏带伤者，但都难掩兴奋之色。
时长欢提笔在红纸上勾画着名单，丢给边上的长老，起身宣布复选安排：“复选明日辰时。”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代掌门，弟子有一事不明！”
时长欢停下脚步，目光遥遥看过去，转身看向他，红绳绑住的头发已经快散开，声音冷漠清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