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直到他们的对话结束,令夏也没有最后说出口。
反正最迟明天他也会知道了。
明天也不晚。
第二天,令夏比闹钟要先醒来。
她简单洗漱之后,就坐在窗边静等十点的到来。
这个时间和许柏杨打电话,是她昨晚提前和Colin商量过的。
不至于太早,按照他一贯的上班时间,这个点他应该端着咖啡刚进办公室,一晚的好心情还没被工作侵染;昨天下午发生的事,第二天一早汇报,也不会太晚。
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那短暂的二十秒,令夏咬着唇边因干燥而起的嘴皮,心跳得很快。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时,令夏一紧张,连皮带肉咬下一整块嘴皮,瞬间她就尝到了血腥味。
她拿下手机看了看,没打错,这是许柏杨的电话啊。
“他刚走开了一会,我看电话一直响,就先接了。”
“哦——”令夏张了张嘴,之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泄了泄。
她没想到,电话会被盛祁接了去。
“你那边还早吧?打电话是,有事?”
“有,一点。”
说完后,令夏再次沉默。
她并没有想过要瞒着他,只是在这件事上,她和Colin一致认为,她首要的重点汇报对象应该是许柏杨。
“不方便跟我说?”
令夏没说话。
她这一秒的沉默并不难懂。
“ok,我明白了。那你稍等一会,我把电话拿给他——”
他那边话音刚落,令夏就听到了许柏杨的声音:
“我的盛大少爷,你怎么一大早又来我这打卡了……”
“你电话。”
“我电话怎么会在你手上?!”
许柏杨把手机接过去,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长“哦——”了一声,瞬间就懂了。
“Lynn,你好呀。这两天在新疆还顺利吗?”
不知许柏杨是不是有意为之,他接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盛祁旁边的位置,随意坐了下来。
他人往沙发上一靠,指着桌上盛祁刚泡好的二泡茶,指挥一旁的人给他倒一杯。
盛祁借着递茶,往许柏杨的方向靠了靠,可惜手机通话质量很好,对面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到。
“你说什么?!”
许柏杨接茶的手顿了顿,声音提高的同时,身体也不自觉坐直。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盛祁听他语气不对,指了指手机,示意他开免提。
免提打开的时候,令夏尚显冷静的声音流出:
“……等交警出具事故责任认定书,和牧民的赔偿问题等法务部同事到了之后再行解决;车子的维修……可能需要许总安排技术部同事过来一趟。”
“事故现场,有其他非相关人员在场吗?”
令夏知道他这个问题下的言下之意。
“没有,您放心。除了我们公司的同事,就只有向导、交警和牧民。牧民身边没离开过人,至于向导,我们也提前沟通过,他进入事故现场时,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智能设备。”
“很好。”许柏杨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会安排技术部的人今天赶过去。你们公司法务去几个人,是否需要我们这边协助?”
“Colin亲自沟通的,都是曾有过相关处理经验的同事。”令夏也不敢完全把话说死,“如果需要配合,我会跟您提。”
“好的。有关这件事的任何进展,还麻烦你随时和我保持联系。”
许柏杨非常严肃地叫了她一声。
“车子的损失还有事故的责任和赔偿,这些我们都可以稍后再议,可唯独舆论方面,我要确保的是万无一失。”
零动的新款车型,主打的概念是:随心和安全。
现在还没上市,就碰到了这么严重的交通事故,要是不发散那万事好说,但万一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那——
她和公司也都完蛋了。
“好的,许总。”
作为项目负责人她比谁都希望这事可以顺利解决,可在这种情况下,她根本就不敢说“请放心”“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这种拍着胸脯打包票的话。
许柏杨没有再说话,但令夏也不敢贸然挂断电话。
“哎哎哎——”
“没事一大早跑来喝茶,现在有事了也不说留下来帮帮我。”
这说话的对象显然不是她。
“你去忙吧,有事随时联系。”
说完这句话,许柏杨就率先挂了电话。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可真正她能做的事也不多。
好像一下子,所有的待办事项都停滞了。
令夏在酒店房间拉了所有同事开了个简短的碰头会,和他们简单说了下接下来要做的事,以及再次强调了不允许有人对外传播昨天的事。
拍摄设备她也反复检查过,素材没有上传过云盘,其他事故现场的照片她传到自己手机里后,私人设备里的也同步安排了删除。
“针对这次的事故,法务同事过来之后会让大家签署一份保密协议,不是不相信大家,只是这件事事关甲方,我们必须慎之又慎。还请大家理解。”
开完会后,令夏躺在床上,想休息一下补补眠,可脑子里像是有千万匹马在奔腾,闹哄哄的,她根本就睡不着。
工作群里有人问要不要下去吃饭,随后也艾特了她。
令夏将昨晚盛祁发她的烤全羊链接转发了进去。
【我朋友说这家好吃,你们去吃吧。】
也不知道今天报他的名字,还好不好使了。
【吃完拿发票找我报销。】
群里一片欢腾,连串的表情包吵得眼睛疼,她赶紧退了出来。
几乎不需要滑动屏幕,就可以看到盛祁的橘子头像。
许柏杨那通电话之后,他一句都没有问过,也完全没有联系她。
令夏想问问他,但具体要问什么,她一时也没有想法。
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划着,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令夏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门外的方苹正一脸担心地举着拳头,似乎是准备继续砸她的门。
“Lynn,你终于醒了,你要再不醒我都要下去找服务员开门了。”
令夏用手扶着自己像顶了三十斤铁的脑袋,有气无力地道:
“你就差捶门了,我能不醒吗?”
“姐,你脸色很差,你没事吧?”
令夏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有点烫手。
“没事,一会我吞两颗感康。”令夏看出她的欲言又止,又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怕出什么事来看看。”
令夏点点沉重的头,“行,有事你再说,我再去躺会。”
令夏准备关门时,方苹又一把抵住,“姐,你真没事吗?或者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面条?小米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吧。”
她实在是再多说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有什么你就弄什么吧。”
爬回床上前,令夏从包里扣了两片药,连水都没喝,直接干咽进去,吃完就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房间里昏暗一片,她觉得身上轻了很多,摸了摸额头,也不发热了。
意识彻底回笼前,令夏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前她好像没关窗帘啊。
难道是烧懵了,她自己起来拉上的?
令夏摸着黑找手机,她习惯把手机随手扔枕头旁,但现在却怎么也摸不着。
没办法,她只能先开了房间的灯。
灯亮的瞬间,她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还有手机旁的一杯白开水。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环顾了一圈,又发现了窗边桌子上的打包盒。
她走近看了看,是已经凉透了的小米粥。
看来是方苹。
想来是她来送粥,结果又敲了半天门没敲开,所以还是麻烦了人家服务员一趟。
粥是没法吃了,令夏稍微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去找吃的。
她一看手机,妈呀,都已经是半夜十一点了。
她这是睡了多久。
手机一打开,群里快爆炸的消息瞬间蹦了出来。
当下,令夏惊得又是一脑门子的汗。
下午五点左右,公司法务部还有零动技术部的同事,前后脚抵达。
但因为时间太晚,所以除了给他们介绍相关情况和吃了一顿饭外,其他更具体的工作需要等明天一早再进行。
令夏稍微松了一口气。
群里最后一条消息发出的时间是半小时前。
她没多想就关闭了群消息。
她是才睡醒,但估计其他人都是刚睡下。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了。
令夏不确定酒店现在还有没有吃的,所以她穿得厚,想着如果没有了那就出去看看。
昨天回来时,她记得酒店旁不远的巷子有一家烧烤店。
烧烤店的营业时间应该比较长。
令夏刚带上门出去,隔壁的门就打开了。
她对别人并没有什么好奇心,但这个点了,差不多同一时间出门,她还是没忍住往旁边瞥了一眼。
这一看,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饿了?”
令夏人还处在震惊的状态里,一时没有回过神,她愣愣地点了点头,点完她又觉得不对,“不是……”
“又烧起来了?”
边说着,盛祁边往她这边走来。
走近之后,他自然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反手碰了碰自己的,“不烧啊。”
他温热的掌心温度太过真实,令夏这才确信自己不是烧糊涂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酒店是你开的?”
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这么晚,隔壁……”说了半天,连她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到的?”
“你烧得神志不清,稀里糊涂,胡言乱语,的时候。”
令夏立马呆在了原地。
她的脑子里一直飘弹幕一般,快速循环闪回四个字:
——胡言乱语——
“我……说了,不该说的吗?”
盛祁勾起嘴角,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令夏紧张的心都快跳出来。
他歪头作思考状,过了很久,他才一字一句,缓缓地道:
“说了——”
令夏一口气提上来。
“——一些吧。”
卒。